周偉焜：做ＣＥＯ很孤獨

王　穎

“做CEO很孤獨。”周偉焜斜靠在沙發(fā)上，舉重若輕。

他告訴《英才》記者，聯想集團董事局主席柳傳志曾經說過一話：“現在也只有四通公司的段永基敢說，柳傳志是我兄弟，其他人都對我很客氣，不能反唇相譏也挺沒意思。”

周偉焜與柳傳志以及宏碁創(chuàng)始人施正榮被并稱為中國IT教父。在外界對自己的尊重與客氣背后，他也常常感覺一絲無奈。

“等我退休以后再說吧。”在談到一些話題時，周偉焜常常會這樣模擬情境。他在IBM已經服務了超過40年，從1995年執(zhí)掌IBM大中華區(qū)，他不僅成為跨國公司在中國最早的一批職業(yè)經理人，更是一個成功的范本。

他說，度假的時候最希望能夠不用坐飛機，安靜地呆在家里喝茶、聊天。他還說，渴望在一個非商業(yè)的環(huán)境里，和朋友們聊音樂、談收藏。現在，這些愿望都是一種奢侈。

今年63歲的周偉焜早有一個退休的時間表，當自己無法影響別人的時候，他想看一看，到那時還有哪些人愿意自稱是周偉焜的朋友。

贏的哲學

“一個CEO要知道哪些仗必須贏，哪些仗可以輸。”

在成都見到周偉焜時，他說夜里沒有睡好。只要第二天有重要的會見或演講，即使閉上眼，腦子里還在想，“怎樣在最短的時間內清楚地表達。”

周偉焜生在香港，從小在一個英國式的教育體系里長大，公開演講原本不是他的強項。但在一家美國公司里工作，必須改變。

作為一個職業(yè)經理人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哪些領域是自己的長處，哪些可能是致命傷。“在IBM，我怎么做才能與別人不一樣?”經過多年實踐，周偉焜在老板那兒建立了一個形象自己是高管里最懂中國市場的。

作為跨國公司在華早期的“開荒者”，周偉焜的角色遠不是銷售產品、管理團隊那么簡單。在中國加入WTO前，每一年美國需要確定給予哪些非WTO成員貿易最惠國待遇。這時，周偉焜就會以在華的美國公司代表身份，去華盛頓和議員們溝通，為什么需要將中國列入其中。

甚至幾年前，時任國務院副總理吳儀要去華盛頓進行中美戰(zhàn)略經濟對話，周偉焜會提前和議員們聊，希望他們不要亂講話，以防影響到兩國間的貿易關系。

從美國人的角度看中國，從中國人的角度看中國，如何將這中間的微妙關系處理好，這是國內跨國公司高管的一大難題。“我不教他們，萬一是IBM的競爭對手呢?”周偉焜開玩笑地說。

從20世紀80年代，周偉焜成為IBM地區(qū)負責人，過去的20多年里，他一直要求自己多用眼睛、耳朵，少用嘴巴。慢慢地去體悟，怎樣將領導人的講話、新推出的政策等看似獨立的事情聯系起來，匯成一個完整的圖形，再從中具象出一個國家政策的變化和趨勢。

在公司總部與自己在戰(zhàn)略發(fā)展上出現分歧時，如何解決?這是跨國公司中國區(qū)總裁永遠的命題。在個別項目上，“一個CEO要知道哪些仗必須贏，哪些仗可以輸”。周偉焜說，如果凡事都想出頭，就一定會敗；如果凡事都聽別人的，自己的才能得不到發(fā)揮，就會很不開心。

“戰(zhàn)略性的，一定要讓他們聽你的。”一向儒雅的周偉焜表現得很強勢，“如果不聽你的，不是他們的原因，而是你自己的原因。”

中國的定位，需要結合公司全球的戰(zhàn)略。在中國這樣高成長的地區(qū)，每五年其定位差不多就會變一次，“換一個中國區(qū)總裁也就成為最簡單的辦法。”

對于現任IBM大中華區(qū)CEO錢大群，周偉焜覺得他的挑戰(zhàn)將是如何在一個較成功的基礎上，讓所有的員工仍然具有創(chuàng)業(yè)的精神，在迅速變化的市場里搶占先機，同時懂得游刃有余地處理中國市場與總部的關系。

生活的哲學

“最好的朋友是讀書時候交的，也可能是退休以后交的。”

本來，周偉焜已經與柳傳志相約，等他退休后兩人一塊去打高爾夫球。今年初，柳傳志重新出山，擔任聯想集團董事局主席，周偉焜再次見到他時開玩笑：“柳總，你大概沒有時間打球了吧。”

柳傳志告訴他，當年聯想還是一個小公司的時候，他參加IBM的PC發(fā)布會，遠遠地坐在最后排座位上，看著熱鬧的舞臺。多年后，聯想有機會和IBM坐在同一個談判桌上，為了購買后者的PC業(yè)務討價還價，他感到很高興。

1997年，周偉焜與華為總裁任正非第一次見面，他們互送了一本書。10多年過去，他見證了華為銷售量超過100億、200億美元的過程。

除了IT界，周偉焜還與傳統(tǒng)產業(yè)諸多CEO建立了不錯的關系。像海爾集團董事局主席張瑞敏、TCL集團總裁李東升，他們常想聽IBM如何進行轉型，在全球進行部署，領導管理團隊，周偉焜則希望能借此能多了解中國市場。

但在這樣的一個商業(yè)環(huán)境里，周偉焜直言，大家很難完全拋開生意，聊聊彼此的興趣愛好。周偉焜一直興趣眾多，他喜歡收藏雪茄、收集派克筆，愛聽古典音樂。有空的時候，他會到一些博客上看看，比如微軟中國研發(fā)集團總裁張亞勤，“看看他是如何談論云計算的”。

周偉焜自己也有一個博客，專門點評自己對于音樂的鑒賞和體會，博客網址卻被視為機密，“等我退休了再說。”原因在于，不想讓IBM的人知道。

20多年前，周偉焜出任IBM臺灣區(qū)總經理時，他和錢大群就開始共事。后來，周偉焜在中國區(qū)“孤掌難鳴”，他就跟郭士納商量想將錢大群調來。郭士納來中國訪問，臨上飛機前，對自己的行政助理錢大群說，“周先生需要你比我需要你來得多，你就不用上飛機了。”

即使將錢大群稱作“戰(zhàn)友”，曾經將最難的工作交給他去打理，周偉焜還是不愿意多評價錢大群的工作。與自己的同事、客戶保持某種距離，這也是周偉焜的職業(yè)規(guī)范之一。“諸葛亮揮淚斬馬稷”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我最好的朋友是讀書時候交的，也可能是退休以后交的。”至今為止，周偉焜最交心的朋友還是中學時的伙伴，可惜他們都不在內地生活。太太成為身邊最知心的朋友，“她是我最好的支持者，也是經常要我自己做決定的那個人。”周偉焜大笑。

選自《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