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友好年”前的越南形象

尹鴻偉

越南經濟對中國的依賴程度很深，而隨著金融危機的爆發，越南受到嚴重沖擊，保持和發展與中國的良好關系，對其有利。但越南政府也面臨著已經難以完全控制的國內民族主義情緒的壓力。

“我們喜歡中國人來越南，你們來得越多，我們的生意會越好做，可以賺更多的錢。”在接過幾張人民幣后，一名越南婦女笑嘻嘻地用生硬的普通話說。之前，記者通過討價還價以20元人民幣購買了她出售的一扎共6罐越南產的“紅牛”飲料，以及其他一些越南小食品。而轉到另外一個攤點，同樣數量的“紅牛”只要18元人民幣。

2009年10月的第一周，在中國廣西大新縣與越南高平省交界處著名的亞洲第一大跨國瀑布——德天瀑布風景區，摩肩接踵的中國游客除了對壯觀的瀑布風景表示驚嘆，更對瀑布上游具有特殊意義的53號界碑周邊自然形成的“越南小商品街”感到意外驚喜，盡管這里商品種類很少，但是中國游客們仍然對那些產自越南或者其他東南亞國家的小食品、小商品產生興趣，而最大的旅游誘惑是這里的邊界可以自由出入。越南的華裔學者陳子原說：“越南新一屆領導人正在不斷改善兩國關系，目前想努力建成兩個經濟走廊和一個經濟圈：昆明一老街一河內走廊、南寧一諒山一河內走廊和環北部灣經濟圈。另外，越南領導人還希望能夠與中國的其他區域展開實際的合作。”中越紅河新公路大橋已經試通車，越南政府表示從河內到中越邊境老街的高速路已開始動工，并在考慮鐵路與航空方面的建設，目的都是希望與中國加強來往通途。2004年以來，中國一直是越南最大的貿易合作伙伴，2001至2008年雙方貿易額年均增長逾25％。同時，中國在越直接投資項目已達600個，協議投資金額達20多億美元。但越南目前僅占中國逾1萬億美元進口額中的0.4％。

由于中國飛速發展的經濟和龐大的消費人口，尤其是隨著全球最大、總人口達19億，預計規模達6萬億美元的“東盟一中國貿易空間”(中國一東盟自由貿易區)的形成日益臨近，越南希望同中國保持友好的經濟和外交關系。在現任總理阮晉勇上臺后這種渴望更加突出，其無論在國家新政策制定，或者國內資源開發還是與海外資金合作方面都孜孜不倦。2009年10月10日，越南的官方媒體提前預告了“政府總理阮晉勇將于本月15至17日對中國四川省和重慶市進行正式訪問”的消息。該報道特別指出，“政府總理的此次訪畢是應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國四川省和重慶節政府和人民的邀請而進行的c按計劃，政府總理將出席在四川成都市舉辦的第十屆中國西部國際展覽會。”

而2010年是中越建交60年，已被雙方定為“友好年”。

復雜心態應對中國

眾所周知，越南和中國之間g有一種矛盾的關系。一方面，越南領導人將共產黨領導的中國政府視為意識形態上的通道和潛在的保護者。越南的文化官員曾經表示，中國影視作品能幫助越南堅守思想陣地。另一方面，越南有著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自豪感和獨立精神，它不希望被比自己強大的鄰居所支配。

盡管2008年末，中國和越南的1350公里陸上邊界，終于在歷時8年的勘界立碑工作中圓滿劃定了，但在南海問題上，由于歷史原因和現實利益，很難在短期內達成共識。尤其是30年前發生在兩國邊界地區的那場戰爭，使兩國人的心理距離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彌合，而這也容易成為不安全因素的導火索。

有關反對中國的各種事例仍然不斷在越南國內出現，但是都被打壓：2009年2月，越南政府開始大量刪除互聯網上有關反華的言論；4月，越南一家名為《旅游報》的刊物因刊登被本國政府指為“信息不實”和“引發中越仇恨”的文章而遭到了政府停刊3個月的懲罰；9月，因為參與策劃印制反對中國投資越南鋁礦項目以及聲稱對有西沙和南沙爭議島嶼擁有主權的T恤衫，3名越南博客作者被本國政府逮捕。

2009年8月12日，中國外交部副部長武大偉與越南外交部副部長胡春山在河內舉行了中越政府邊界談判代表團團長會晤，重點就海上問題進行了磋商。雙方重申，積極探討過渡性、臨時性處理辦法，不使海上問題影響兩國關系大局。

香港亞洲問題研究員黃建炎認為，隨著中國逐漸發展為經濟大國，一些越南人難免有不安之感，不過越南渴望發展經濟，又不得不向中國靠近。

現在，從邊境到內地，除了隨處可見的中國商品，自身勞動力豐富的越南國內還大量出現中國勞工。越南的華裔學者陳子原表示，近年來越南國內對中國的反對聲音越來越多，反對者的意見比較集中，除了環境污染和國家安全層面，還提到社會問題一中國公司總是習慣帶著自己的建設隊伍來越南，并且歧視越南勞工，總之很少把工作機會提供給越南本地人。這種“與越南老百姓搶飯碗”的情況已經使中國的形象大打折扣。2009年4月16日的《越南年輕人報》報道，目前在越南北部的廣寧和海防兩個熱電廠的中國工人人數大大超過了越南工人人數，中國承包商幾乎不使用越南工人而是從中國帶來，甚至包括普通的勞動工人，現在中國普通勞動工人已隨承包商開始出現在越南中部廣南省的農山熱電站。

隨著中國產品和人員的大批擁入，一些越南人越來越擔心。雖然兩國領導人反復強調友好交往，但由于歷史原因及領土爭議等問題，一些越南人始終對中國心存芥蒂。陳子原表示，越南政府層面出于經濟發展的需要希望與中國保持良好的關系，但是其內部也有不同的意見，而越南政府并不能完全控制民間力量的聲音，而且它也不得不兼顧民間的想法。

例如中越紅河新公路大橋歷時4年共經歷了24輪談判，2006年6月開工建設，時間長達3年多，2009年9月1日正式建成并試通車，從談判時間似乎可以看出越南對中國仍然明顯存在顧慮。而從中國支付了更多的建大橋費用來看，有越南人就認為中國比越南有著更急迫的需要。本來，越南與中國接壤的北部和西北部都非常貧窮，更需要發展，但是一些越南學者堅持持認為云南和中國的利益會多于越南。越南政府的壓力

越南民間的想法與政府一直有著差別，尤其一些強烈的民族主義者和歷史研究者總是把中國當作公開的競爭者和潛在的敵人來對待，而不情愿看到政府與中國完全和睦相處。一些越南的民間學者甚至把中國欺負越南的歷史追溯到數百年前，種種控訴教人難以忘懷。

“目前，越南高層領導內部明顯存在兩派：親中和親美(西方)的，盡管目前是親中派占了優勢，但是另外一方的勢力也不容小看，因為后者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操縱民意來達到目的。”陳子原說，“相比較中國企業在越南不斷遭遇各種攻擊、譏諷甚至否定的情況，美國企業卻很少挨罵，甚至基本沒有挨罵。”

“美國對越投資已經是越南外資的第一位，這將給中國政府帶來新的壓力。”他表示，“由于越南曾經被殖民的原因，加上近期其

在政治方面的改革也呈逐步開放的態勢，其中包括對新聞媒體的管制時有放松，而越南媒體自身也在追求國際化，所以個別媒體總是千方百計突破政府束縛，發出自己思考后的聲音。”

就是在如此矛盾的復雜心態下，越南國內屢屢出現一些反華的聲音與行動，這讓聲稱要打造“陽光、開明、進步”形象的越南政府也感到壓力，其通過打壓媒體和民間言論人士讓中國得到心理平衡并不難，但隨后如何安撫民眾卻很費勁。實際上，越南政府已經很難完全控制民眾中的反華情緒，所以其給外界的感覺總是“一時緊，一時松，沒有章法”。

值得中國注意的是，從1986年實現革新開放至今，持續20多年的高速發展也給越南帶來了許多問題，諸多矛盾逐步暴露并尖銳化，包括經濟長期高速發展與基礎設施相對落后的矛盾、勞資矛盾、地區之間與城鄉之間的矛盾、干部與群眾之間的矛盾、革新開放與堅持社會主義的矛盾等。其中最為明顯的例證是，近年來越南勞工為提高工資待遇、維護權益而展開的罷工等事件層出不窮。

另外，除了難以擺脫的“中國產品質次價廉”的傳統影響，中國企業對越南投資，在環保、用工等方面已經讓越南人產生了不滿；同時中國商人以國內腐敗“潛規則”拉攏越南地方官員的情況也日趨嚴重。西方媒體更是一針見血：現在越南當局的高層人士比較親華，對于中國企業的一些做法相對比較寬容，如果哪天出現相反勢力上臺，中國企業不守規矩的做法必然遭到清算。

顯然，怎樣在多方合作中保證國家前進的步伐，同時不被越來越成熟的民眾所責難，是越南政府目前必須面對的難題。

下一個后起之秀

隨著越中關系的正常發展，歷史上曾經遭遇過不公平待遇的在越華人也不斷獲得新的政治地位。2009年6月，越南胡志明市華人工作處表示，華人參加新任期的各級祖國陣線組織共有446人，同比增加91人；有19名華人優秀群眾獲接納為越南共產黨黨員，984名華人青年獲接納為共青團員，1791名成為青年聯合會會員，266名婦女成為婦聯會會員，404名勞動者參加工團組織。

擁有8000萬人口，經濟迅速增長的越南已經被許多外來投資者視為機遇。聯合國開發署駐越南的代表喬納森·平庫斯在2006年就曾經表示：“人們將發現，外國人對越南抱有極大的熱情，把它當作下一個后起之秀。”

曾經一度處于饑荒邊緣的越南現在已經成為最大的農產品出口國之一。盡管還不是完全的市場經濟，但是物質上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富裕，近10年來，越南經濟的增長速度已經接近中國的發展速度。曾經飽受戰爭和貧困折磨的越南人現在的價值觀也發生了許多變化，呈現出一種多元化情況，但是存一點卻一直沒有改變，那就是強烈的民族自尊心。

“越南與中國的關系能夠發展到現在的狀況值得珍惜，但是中國政府說話應該更謹慎一些，因為‘小越南對‘大中國的舉動始終比較敏感。”越南華裔學者陳子原說，“比如前兩年中國駐河內大使館的一名外交官公開指責越南媒體對‘中越貿易不平衡的報道，立即引起了越南國內的巨大反應，我覺得中國方面沒有必要這樣說話，因為不能解決真正的問題。”

陳子原表示，無論是越南人或者中國人的學者，普遍都有民族主義精神存在，所以或多或少都站在自己民族和國家的立場上看問題，自然無法客觀和中肯，最終都不利于解決雙方的各種矛盾與分歧，無法為雙方政府和人民提供最好的建議。在各種復雜的歷史和現實利益面前，中越兩國民間總是口水戰不斷，甚至不斷對本國政府提出“用武力教訓對方”的建議，彼此間不信任，甚至敵視的隱患很大。

不過，由于在上個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與中國的戰爭中吃虧不小，所以要讓越南，特別是民間人士對中國完全解除戒備心理是不可能的，加之各種復雜的政治、軍事因素存在，當然影響到越南人對中國經濟力量的評價，盡管目前越南的主流思潮是希望兩國合作與共同進步，但“中國威脅論”在越南國內仍然會長期存在。

如何成功拋開不愉快的歷史，對曾經的敵人、對全世界開放，并成功推行經濟改革，已經成為歷史學者們對越南表示驚訝的重要原因之一。越南人的靈活與樂觀，使其經歷了與法、美、中等國家之間的殘酷戰爭并在大國博弈的夾縫中得以生存，越南一直在尋找適合自己的方式繼續發展，甚至成為正在崛起的外交強國。

繼從柬埔寨撤軍后，越南于1991年與中國實現了關系正常化，1995年加入東盟，并與美國正式建立了外交關系，標志著越南的大國和周邊外交取得了重大進展。此外，越南還與俄羅斯保持著良好的戰略協作伙伴關系，與東盟、日本、韓國及澳大利亞的關系日益深化，與歐盟的合作不斷擴大。越南積極參與國際和地區合作，先后于2004年和2006年成功主辦了亞歐首腦會議和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在2007年1月正式加入WTO之后，越南又于同年10月6日在聯合國以183票(全票為190票)的高票當選2008～2009年任期的安理會非常任理事國，成為越南自1945年建國以來獲得的最高榮譽，標志著國際社會已認同越南革新開放和經濟發展的成就，越南的國際地位和作用正在不斷提高。

“總體來說，越南的表現好于其他幾乎所有欠發達國家。”哈佛大學的經濟學家戴維·達皮斯這樣評價越南成功吸引外資的狀況。

2009年10月8日，越南共產黨中央組織部部長胡德越簽發文件稱，出席黨委大會的各位代表將直接選舉出黨委書記一職，試點實行的15％～20％的各省名單將由政治局指定。該試點的目的是繼續擴大黨內的直接民主，發揚各級黨委大會代表的直接民主權，反對形式民主、極端民主和派系、局部思想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