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英
“大活人能讓尿憋死?”這俗諺對我不靈,我就險些被尿憋死。
是2007年7月吧。我的一雙腿越來越腫,腫得連膝蓋也彎不過來了;心口也悶得很,一走路就喘,老吃丹參滴丸也不管用。恍然我發現自己基本上不小便了,坐在馬桶上就像生孩子似的使大勁也尿不出來。
我到了華東醫院,掛急診,找到熟識的內科鄭主任,他見我這副模樣,馬上給我做了詳細的體檢,并把我收進病房。考慮到我有慢性心功能不全,合并肺部感染,給我靜脈注射利尿劑,同時抗感染治療。下午,又約了泌尿科主任會診,用特殊的儀器,做尿動力學檢查,以明確我的泌尿系統出了什么問題。檢查完畢,醫生說是膀胱收縮功能等于0了,沒查出其他的問題。
完了,我想。我最怕醫生說“功能消失”,從此沒用了。我悲哀地想到:大概要給我插一根管子到膀胱,然后系一個塑料口袋,耷拉在大腿旁邊。外人都可以看見我的小便口袋,使我羞于見人。我不怕老、不怕一頭白發、不怕滿臉皺紋,就怕掛尿袋,那實在有失我的自尊。鄭主任安慰我:“總歸要想辦法。你沒有小便的原因可能還是與心衰有關。另外,尿液若不能排出,會加重心臟負擔,萬一發生急性左心衰,就麻煩大了……”
幸虧我進醫院及時!
我在心內科病房住下,服從鄭主任的治療:服藥、打針、輸液,小便漸漸多了起來,三天后,我覺得胸口不大悶了,氣也不急了,腿也消腫些。由于膀胱功能不好,護士長讓我的護工小琴在我床上鋪了尿布,于是我在尿布尿褲中度過混亂的周末。星期一,鄭主任率隊查房,問:“要小便的感覺有一點沒有?”我答:“因為害怕尿床尿褲,仿佛有一點感覺,想上廁所,又怕來不及。”鄭主任說:“不著急,通過治療,現在肺部感染已經得到了控制,心功能也在好轉,你的膀胱功能失調只是暫時的,慢慢鍛煉,功能會逐漸恢復的。”我說:“我想去針灸科輔助治療,我相信中醫針灸。”鄭主任說:“試試吧。”他給我開了會診單。
下午,我就去針灸科找熟識的徐醫生。徐醫生在我腹部上下及腳腕取了幾個穴位針灸。我先是每周灸三次,好一些了,就每周兩次。在中西醫結合治療中,一個月方顯效果,三個月括約肌功能基本恢復。鄭主任繼續為我治療高原反應引起的心臟功能不全后遺癥,加上原有的死不了也難治好的痼疾:冠心病、糖尿病、重度抑郁、多發性腔隙性腦梗塞、發作性神經性頭疼等等等等。是主任從精神病院把我挽救出來,治好我的心功能不全,又治好我泌尿系統的疑難雜癥;使我的暮年至今尚能讀、能寫、能正常思維,還能臨《黃苗子書古詩冊》。在紛紛擾擾的塵世中,我竟然還能保持了老年人病中的自尊,我心中充滿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