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勇軍
小五在竹竹寺修行已有20年光景,按照寺規他必須下山去闖蕩江湖。這日清晨,小五把寺院打掃干凈,幾件衣物收拾妥當,便來到方丈門外,跪地向師父辭行。
平日里起得很早的師父,今日卻不見動靜,房門緊閉。小五知道,他是寺里最后一個下山的弟子,師父自然有些舍不得。小五跪在那里不停地磕頭,磕一個頭喚一聲師父,腦子里面不斷回放著20年里的點點滴滴,不禁潸然淚下。
“小五啊,你在做什么?”
循著熟悉的聲音,小五側臉望去,見師父正急急忙忙從茅廁出來。師父沒說什么,只叫小五等等,然后奔柴房而去。
小五聽見柴房里傳出一陣稀里嘩啦翻找東西的聲音。不一會兒,師父出來了,手里多了一口鍋。這鍋黑亮敦實,柄為千年楠木,長寸余……
師父走到小五身邊,神情嚴肅地用雙手把那鍋捧到小五面前,說:“小五子,寺里的菜刀去年被你三師哥下山的時候帶走了,為這你也在寺里辛苦用手掰了一年的菜了,現在你要走了,師父沒什么給你的,這口鍋你帶上吧。行走江湖,總需要個防身的物件不是?這鍋可是開山祖師爺傳下來的,堅硬無比,摔打無痕,煮飯又不粘鍋。你拿去行走江湖,有事打打架,沒事煮煮飯……我這兒還有一本跟這鍋一同傳下來的秘籍,你拿去不要隨意翻看,一定要沐浴齋戒三日之后才可翻閱參悟。”
說完,師父把鍋遞到小五手里,然后又從身上取出一本皺皺巴巴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經書遞給小五。小五接過經書一看封面有兩個大字——“鍋經”,心頭一震,并不敢貿然翻看,徑自揣入懷里,提鍋拜謝師父,下山去了。
小五下山,在山下溪邊的一個大石頭上沐浴齋戒了三日(也就是在小溪里洗了三天澡,坐在大石頭上吃了三天豆腐)。這日是第三日了,小五起得很早,坐在大石頭上,迎著第一縷陽光,很虔誠地翻開了《鍋經》。第一頁,無字,第二頁,無字,翻了好幾頁都是無字。小五很納悶,心想:是不是姿勢不對?于是小五橫著,豎著,趴著,倒立著看,還是無字,就在小五失望之時,風把小五手里的書吹翻到了最后一頁,小五終于看見了字,但就一個字,唯一的一個,那個字是——“蓋”。
既然是傳世經書,自然有它的神秘和過人之處。數年之后,江湖上出現了一個響當當的人物,這人便是小五,人稱“鍋俠”,也有人叫他“巨能蓋”。
小五的名頭是蓋出來的,每次與人對陣,小五手里的鍋在人群堆里上下翻飛,乒乓作響,不出半個時辰,地上便會有一堆亟須回爐的斷劍殘刀,它們的主人個個或仰或趴躺在一旁,一副豬頭模樣。沒錯,被小五的鍋蓋過的人都會臉腫如豬頭一般,而且日久不消,于是那些長得稍微或者自我感覺有點帥的幫派首領都腳盆洗手退出江湖了,還在江湖里得瑟的都是那些對自己長相絕望的,或者是被蓋過一次變成豬頭后覺得比以前更帥的所謂的俠客。
人一出名就有很多人跟風,甚至冒充,故而京城里面時常可以見到提著鍋瞎轉悠的人,他們有的聲稱是鍋俠的師弟,有的聲稱是鍋俠的拜把子,甚至有人聲稱是鍋俠的舅子……當然也有不少人說自己就是鍋俠。這么些人扛著鍋俠的牌子騙吃騙喝,都得益于小五從來不在人多的地方打架,那些見過小五跟小五交過手的人都被小五蓋得暈頭轉向,口齒不清了,所以根本就沒人知道真正的鍋俠小五到底長什么樣。
這日,小五行至一個客棧,覺得有些饑乏,便進去想點幾個酒菜吃喝歇息一下。一進客棧,小五就發現店里有不少提著鍋瞎侃的人。老板一臉愁容,唉,也難怪,自從鍋俠聲名遠播之后,凡是提著鍋進店吃飯的人,少有付現錢的,都嚷嚷著記鍋俠的賬。老板明白這都是死賬,收不回來的。但被鍋蓋了幾次之后,老板也放聰明了,損失點銀子算什么,別被真鍋俠蓋成豬頭就行。
小五點了幾個酒菜,坐下便吃,老板在一旁嘟噥:“唉,又一白鍋……”小五一怔,繼而無奈地搖了搖頭。就在這時,一彪形大漢一手提一鍋,一手摸著油嘴正欲出門而去。掌柜把他叫住了:“喂,客官,你飯錢還沒給啊。”那大漢怔住了,扭頭吼道:“記賬,記鍋俠,改日來付!”掌柜不滿了:“你不是街西邊那賣豬肉的嗎?怎么成鍋俠了?”那大漢沖到柜臺里面,“我現在是鍋俠了,你找蓋不成?”
大漢把黑鍋舉過頭頂正要劈頭蓋臉往下蓋,突聽得身后吼聲如雷:“住手,看鍋!”只聽乒乓幾聲,那大漢手中的鍋只剩個把兒了,鍋的碎片散落一地,臉也腫到了極致。
小五站在柜臺上目光如炬:“掌柜的,記住我就是你們說的鍋俠,而且我吃飯從來都是付錢的。”說完小五從包裹里取了些銀兩放在柜臺上,徑直走出了客棧。夕陽的余暉里,大家都看得真切:鍋俠原來走的是貓步。
從那以后,江湖上提鍋行走的人少了許多……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