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三腳貓

黃振寰

小三之所以叫小三,是因為背上有三道顏色各異的斑紋。隨著小三的腿因車禍變成了三條,這個名字就成了一種無形的嘲諷。

小三是一只貓,一只曾經是家貓的野貓。他也有過被主人抱在懷中撫摸的好時光,只是沒能持續到永遠。隨著生意失敗,主人家的經濟條件一落千丈,無法再奢侈地養貓。于是某個晚上,小三被裝進籠子帶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

小三明白自己不被需要了,因此他沒有想回那個家。他成了一名流浪漢,生活的唯一主題就是尋找食物。這時小三才發現什么領域都存在著競爭,而天馬小鎮上的野貓野狗居然如此多。他們跟小三搶東西吃,還對小三拳打腳踢。

居無定所的唯一好處只有想方便時不必忍著,整個世界都是你的廁所。結果小三就是在方便時失去了一條腿,從此生活上再沒有方便可言。想起這事小三就慪得想哭,他恨那個在馬路上練車的門外漢,恨自己沒能及時躲開。

小三失去的是左前腿。站著不動時,勉強還能靠剩下的三足鼎立來保持平衡,一旦跑起來就不得不一瘸一拐,速度大減的同時,體重也大減,因為更難弄到吃的了。

野貓的世界也分三六九等,小三不幸屬于貧下中農。所幸他還有一群同病相憐的野貓伙伴,他們的身體和小三一樣有缺陷,比如破相、斷臂、爛尾等等,總之都不容易。悲慘使得殘疾貓們團結,他們找了一個廢棄的工廠群居,相互扶持著生存下去。誰找到了食物都自覺共享,哪怕每只貓只能分一口。

盡管行動不便,小三還是每天堅持出門覓食。

今天的運氣格外差,小三常常光臨的垃圾堆都被身強力壯的野貓霸占了,輪不到他。想抓只老鼠麻雀什么的,又追不上。有一兩次小三甚至想鋌而走險去偷人類的食物,又怕來不及逃跑被抓住打死。

陽光溫暖,小三卻沒有希望。他麻木地靠在墻角,看著川流不息的車輛,想,就是它們奪走了我的腿。

幾個學生有說有笑地從小三面前經過,這幅再常見不過的光景引起了小三的思索。

人類不是只有兩條腿嗎?他們的行動卻不見得困難啊?

小三端詳了一下自己,他不過是少了一條左前腿,以人類而言,就是沒了一只左胳膊,可雙腳還好好的嘛!干嗎非要拘泥于四腳著地呢?

小三的精神來了。他用右前爪撐住墻壁,慢慢把身體直立了起來。他像是病人做康復那樣,嘗試只用兩條后腿行走。

10米的路,小三摔了11次,這很正常,貓的身體結構天生不是設計成用后腿走路的。可是小三別無選擇,他覺得這是自己重生的唯一途徑。

反正找不到吃的,小三索性專心練了一整天。太陽下山時,小三已經可以用兩條傷痕累累的后腿搖搖晃晃地走上一小段路了。小三非常振奮,目前這樣雖不如四肢健全時靈活,但比起三條腿的狼狽,無疑好太多了。他要繼續努力!

這天起,小三跟瘋了一樣練習直立行走。無論什么時候,他都強迫自己忘掉貓是四足動物的事實,他要把“后腿”徹底變成“腿”!

因為小三這樣太像表演雜技了,同伴們紛紛以為他是饑餓過度導致神經錯亂,于是分享為數不多的食物時,他們會貼心地多給小三一點。

一個月后,小三大功告成。當他穩穩當當地頂天立地時,他覺得自己站得高了,看得遠了。他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跳,絲毫也不遲鈍!他的敏捷又回來了!

當晚小三回到難貓營時,手不是空的。

殘疾貓們一邊井然有序而狼吞虎咽地瓜分食物,一邊抽空問小三:“今天你帶回來的食物比以前都多呢。你是怎么辦到的?”

小三自豪地說:“因為我又可以跑得飛快了!”

殘疾貓們都笑了,他們說:“你只有三條腿,走路不摔就偷笑了,怎么可能飛快?”

小三提醒他們注意自己現在的站姿:“你們難道沒有注意到,我已經可以像人類那樣走路了嗎?”

殘疾貓們這才紛紛發現新大陸似的,然后是嘖嘖稱奇。

不知為什么,自從用后腿走路以來,小三就覺得自己的腦細胞越來越發達。他想起某本書上說過,直立行走是人類進化成高級動物的開始,因為兩腿獨立后,意味著就能以手使用工具了,會使用工具就是人和動物的根本區別。

小三確實感覺到,自己在成長。

隨著難貓營里的殘疾貓陸續獲得了新生,街上常常能看到只用兩條后腿走路的殘疾貓。這成為天馬小鎮上一道獨特的風景。

其實,世界上已經有這樣一批殘疾貓開始向高級生物的方向進化。只有人類還不知道。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