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鴻
陽光拈走了一些字跡風也借走一些
剩下的被月光攤薄
一封舊信已舊如一張白紙
但沒有頭發的花白白
也沒有內心的空白白仍有一些指痕
輕顫著拄了拐杖堅持著走過歲月
抒過的情感只剩下幾個語氣助詞
像爛不掉的鐵但已有新銹
把曾經的舊銹牢牢遮掩
惟有幾個標點因為當初太過用力
像挖出的幾條隧道
還幽幽盈出當時的氣韻
消磨掉那些字紙的體重也輕了
卻正好印證了現在的體型
只不過骨子里多了些虛空
將會漫漫飄起來在另外的時空
它會收集一些露水
會讓那些字跡復活如當初粉紅的羞怯
中藥罐
我無法知道它的來歷那么厚
的罐壁不知要多少代的藥垢
才可以揭開時間的疤痕
而祖先的咳嗽自它的頸脖以下
仿佛那深深的黑永藏不溢
即使病入膏肓的子嗣
只要看上它一眼病也會輕松三分
再輔以農歷的藥引節氣的文火
身體中的病灶準備深埋罐里
的回音全部勾魂而亡
如今它被廢置在祖宅的神龕上
漫漫的藥味還薰著先人的喘息
而子孫們早已遠去他鄉
百草在山中自生自滅可以入藥的幾味
遁進深山已如隔世的神醫
惟有風在望聞問切
卻把不準祖脈它裂開一條縫
仿佛一條閃電從屋脊而下
刺中空寂的要穴遠在他鄉的子嗣
忽然在異地抽搐了一下
安靜
幾絲燈光仿佛鏤在地板上的木紋里
與晨間掉落的一根白發
相守著那微弱的距離
陷在木紋里的目光不曾離開
陽光反射到眸子里又折射開去
構成一個側影不變的特角
我微張著嘴唇幾個字尚未成詞
在咽喉與唇齒之間
它們相依不離不棄
為了這歌唱我與生活保持著相對距離
那些塵煙那些朝朝暮暮的廝守
如我梳理得體的頭發繼續黝黑
但我的心微微跳著那有規律的聲音
充滿整個房間我穿著這件冰涼的外衣
繼續一些溫熱的夢
偶爾嘆出的長氣頃刻成
又蕩起一圈一圈的慰藉
它們守著我獨自生存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