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師的耳光

趙桂芹

“吳老師打人啦”這個消息，下午第一節一下課，就在五年級迅速傳開了。其他八個班的同學聽到后一片沸騰，大部分人認為是二班同學在制造假新聞，嘩眾取寵，吳老師怎么會打人呢?

“今天不是愚人節吧，如果是真的，可夠上學校頭條新聞的料了?！比嗟闹嘘犻L甄亞楠不太相信。“騙你是這個。”二班的小廣播譚玉鵬看她懷疑自己，趕緊伸出小拇指來發誓。

說起五(2)班的語文老師吳老師，那可是萬民擁戴的一個人，聽他講課你最能體會光陰似箭這個成語了，平時上課度日如年，偏到他這兒所有表針全跑得飛快，一眨眼就下課了，大家意猶未盡，可惜吳老師從不拖堂。二班同學喜歡死他的幽默風趣了，連批評都那樣讓你樂意接受。

如果走進教室看到滿地紙片，他會笑道：“咦，還沒到秋天呢，咋一地落葉呀?”值日生自會跑過去揀干凈。有打架的同學，他會驚訝著：“臺海戰爭咋從你們這先爆發了?你倆是誰在搞臺獨啊?”

因為都寧愿吃虧也不愿讓吳老師討厭自己，所以不管怨誰，都會趕緊收手，誰叫吳老師讓大家情不自禁地喜歡到崇拜的地步了呢。而且讓二班同學感到最最幸福的是他們吳老師從來不動手打人，這可把那其余八個班的同學的眼睛都嫉妒綠了。

對于吳老師的無限魅力，那八個班的同學不僅是耳聞已久，在他們的語文老師偶爾有事，吳老師代課時，也是親身領教過了的。不比不知道，這一比較才讓他們明白自己老師的念經課有多無聊，而且擰起耳朵來的感覺有多無趣，簡直讓人痛不欲生。

說這樣的一個老師打人，豈不是造謠?

五(2)班上午一二節全是作文課，今天的作文是寫《我的媽媽》。這個題目太熟悉了，連平素害怕作文的都暗自高興，不愁沒話可說了。大家思忖片刻，就刷刷地寫起來了?？磥?，準時交卷沒問題。可是偏偏在最不該出事的時候出事了，而且還出在最不該出的人身上。語文課代表孟婭菲收作文本了，都收齊了，唯獨大隊長倪夢琦沒交。

這可奇怪了，倪夢琦向來是全班同學的表率，不僅學習成績在全年級名列前茅，各方面的能力也很強，并且一點也不驕傲，樂于助人，雖說都是同齡的孩子，她做事卻很有大姐風范，所以她是有史以來全校唯一一個五年級就當選上大隊長的女孩子，不簡單啊，男孩子們雖然表面做出對女生不屑一顧的樣子，其實在心里也暗暗佩服她。

倪夢琦沒交作文，孟婭菲以為她忘記遞給組長了，跑到她座位上收，可倪夢琦說沒寫，孟婭菲把一摞作文交給吳老師辦公桌上時，附帶著報告了此事。

布置的作文倪夢琦沒寫，吳老師有些驚愕地睜大眼睛，帶著疑問他站在了倪夢琦的面前?！皼]寫作文是身體不舒服嗎?”對于這個懂事上進的學生，吳老師口氣很溫柔。倪夢琦眼睛看著課桌上的一個小洞，搖搖頭。

“能告訴我原因嗎，倪夢琦同學逃避作業，這可是史無前側的呀!”吳老師又帶上了他一貫的幽默，可倪夢琦一點也不笑，臉憋得通紅，最后說了一句“我沒有媽媽”，眼淚就隨著啪嗒啪嗒地掉下來，最后終于傷心地趴在桌上哭起來了。

大隊委倪夢琦沒做作業，大隊委倪夢琦竟然沒有媽媽，大隊委倪夢琦哭了，任何一條都足以讓五(2)班的同學驚訝得合不上嘴。其實，如今離婚率那么高，每個班都不乏單親家庭的孩子，同學們一般都很同情他們，可是這種同情往往不起好作用，讓他們更加自卑，有的寡言少語，有的走向極端，破罐破摔，結交一些壞孩子，在學校橫行霸道，沒人敢惹。而與倪夢琦同窗五載，竟沒人知道她沒媽媽，這又讓大家不得不佩服她，她平素非常自信樂觀開朗，在她臉上，永遠都是陽光燦爛，看不到一絲陰影，誰也猜想不到她的生活里沒有母愛。連吳老師都被蒙在鼓里，他這會正自責對學生關心不夠，這不該怪他，是倪夢琦一貫的表現太不像沒媽的孩子了，以至打死你你也不敢這樣胡思亂想。

倪夢琦說“我沒有媽媽”是什么意思，她父母離異。還是媽媽死了?大家在心里打了一萬個問號了。可沒誰敢去問倪夢琦，人家已經夠傷心的了，誰愿意去雪上加霜呀。

下課后聽白雪的表姐六年級的袁可卿講，倪夢琦的爸爸和袁可卿的媽媽是同事。在倪夢琦兩歲時，她媽媽就拋下她和她爸爸跟一個香港老頭跑了，她爸怕后媽對她不好，一直沒有再婚，所以倪夢琦對于媽媽是沒有什么印象和概念的。大家知道了都唏噓不已，倪夢琦這么好強，肯定不愿意同學們用同情的眼光看自己，于是商量好以后還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對待她。吳老師也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他知道對這樣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平等地對待，所有善意的同情憐憫倒是變相的傷害。何況倪夢琦長久以來的行動已展示了她并不需要這些，沒有媽媽又如何，生活中依然充滿陽光和歡樂，難道不是嗎?

放學了，倪夢琦破天荒地誰也沒理，一個人走著回家，她還是很傷心，眼里噙著淚，可謝猴子謝浩偏偏跳出來大聲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離開媽媽的懷抱，幸福沒處找?！边€在后面學倪夢琦走路，怪腔怪調地叫：“沒媽的孩子喝涼水兒，砸破缸，割破嘴兒，一腳踩著個小尿盆兒。”倪夢琦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孟婭菲幾個女生在后面看不下去了，喊：“謝猴子，你真可惡，看下午我告訴吳老師去?！?/p>

下午一到學校，孟婭菲就原模原樣地匯報給吳老師了，本來吳老師對于打小報告這種行為并不贊賞，可這次與以往不同，從他突然凝重起來的臉上就看出來了。

吳老師通常都是微笑著走進教室，下午大家發現他進來時一點笑容都沒有，看來吳老師生氣了，只是他生氣的樣子也讓大家喜歡，那張帥氣的臉嚴肅起來顯得更帥氣了，鼻子翹翹的，還透著一點滑稽?？蓻]人敢笑，都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令人異常氣憤的事情，吳老師才有這樣的表情。

不知什么時候，謝猴子低下了頭，吳老師走過去了，揚起了他的大巴掌，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驚呆了，啊，吳老師要打人了!

吳老師沖著謝猴子的臉打了過去，只聽見“啪、啪、啪”響亮的巴掌聲，一下一下地響著，可每個人又分明清楚地看到，吳老師的左手也在謝猴子的臉邊，聲音是他的右手打在左手掌上發出來的，但這次大家誰都沒笑。

隨著巴掌聲，眼淚一滴滴地從謝猴子的眼里落在臉上，他一定很疼，在他的心里。

小廣播譚玉鵬沒有造謠，今天吳老師的確“打人”啦。

(選自《中外童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