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天價罰單”告訴我們什么

和靜鈞

最近，美國制藥巨頭輝瑞公司因采用故意夸大藥品使用范圍、邀請醫生打高爾夫球、按摩、度假等不當手段推銷13種藥物，被美國司法部查處，輝瑞公司不得不支付23億美元的罰款。據稱，這次處罰創下了美國歷史上醫療詐騙案中最高的罰款，預計部分罰金將回流給因輝瑞公司不當行為而蒙受損失的聯邦和州醫療基金，還有1.2億美元將獎勵給6名舉報者。

從被處罰的對象、創記錄的罰金、罰金回流、獎勵檢舉人等方面看，輝瑞公司受罰，可以給我們很多反腐敗制度建設上的啟示。

輝瑞公司來頭不小

在2007年美國500強排行榜上，輝瑞公司以毛收入524億美元、盈利193億美元的業績，排名第39位，是美國500強中前40強“王中王”企業。在此之前，輝瑞公司連續數年被評為全球最受推崇的三大制藥公司之一。

輝瑞公司善于發動猛烈的廣告攻勢，擁有一支令人生畏的營銷隊伍。然而，需要提醒的是，輝瑞公司全球龍頭老大的取得。并非全靠這樣“務虛”而得，重要的原因是，輝瑞公司擁有世界上數量最多的暢銷品牌藥這樣的“硬實力”，也有患者群體中最放心藥口碑的“軟實力”，輝瑞公司研發投入是制藥業中最龐大、也是最慷慨的。而其公司規模在藥企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它從2000年起，通過天量并購，成功兼并了數家大型制藥公司，穩固了其藥業霸主的地位。

與美國大部分財大氣粗的企業一樣，輝瑞公司給國內各政治勢力團體或強勢政治人物，都有政治捐款，也有捐贈等形式。大筆捐款流入到這些團體和個人手中。所以，企業的“江湖背景”并不差。

企業越大越被找麻煩

這樣一個“行業模范”和政治票倉，卻經常被美國政府罰來罰去，加上此次巨罰，輝瑞公司從2004年起就被美國司法部處罰過4次。

事實上，美國大企業，如波音、微軟等，都經常被政府追著打，但沒有聽到企業說受到政府迫害的控訴。

有人做了對比說，美國大企業反正都是全球一流的成熟企業，再怎么罰，也不會導致其死亡，而中國的企業再大，與國外一比，依然是“幼稚企業”，政府應以保護為主，不能動輒就找企業的麻煩。

而我們的不“找麻煩”，常被解讀成企業違法犯罪時也要睜只眼閉只眼，根本與美國“找麻煩”概念不一致。

所以，有人評論說，中國企業被“寵壞”了，從小就嬌生慣養，一長大就經不起風雨。也因為如此，在中國，做大了的企業。也就是能排名到世界500強中的，基本上都是國有壟斷企業，鮮有私營企業。

輝瑞這樣龍頭大企業，經常遭政府部門“算賬”，而每次都能在法律臺面上得到解決，這是對我們如何依法治企的一項啟示。

“和解”利于企業自我更正

美國行政訴訟和刑事訴訟中一直把罰金稱為“民事處罰”，法理就在于所課處的罰金，將優先用來補償受害人的損失。也就是說，受害人不必另行提起民事賠償訴訟，就可以實現訴訟目的。

與司法部達成和解以免遭刑事起訴。這在美國是普遍的慣例。這類訴前和解，與訴后和解的“刑事和解和賠錢減刑制度”性質并不一樣。

從另一方面看，促成輝瑞公司很快與司法部達成和解，自愿繳納涉及民事和刑事部分的總罰金23億美元來息訴的背后原因是，司法部手握確鑿證據，而這得歸功于檢舉人。

輝瑞案中的6名檢舉人，5人來自于輝瑞的員工，俗稱“深喉”，另一名是醫生。假如沒有這些局內人“深喉”提供的線索或情報。假如沒有這些“深喉”在司法部調查起訴過程中愿意出來指證。司法部很難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讓全球藥業大王伏法，也很難讓這個藥業巨頭自愿選擇與司法部達成和解，繳納巨額罰金以免遭起訴。

據媒體報道，針對輝瑞公司涉及行業腐敗的調查結果，早在布什政府時就已經基本出來了。奧巴馬政府選擇在今年9月正式把最終一攬子解決辦法盡快公布，除了考慮到金融危機因素外。也有讓企業快速解脫官方訴訟壓力的因素。

處罰應貧富有別

客觀來看，23億罰金與其每年上百美億美元的利潤依然不成比例，但從絕對數額上看，凱已經是一筆足以震懾人心的罰款。這完全打破了“處罰設上限”的“保護富人”法律，這對我們是一項警示。

翻開我們的一些法律，就能看到許多訂明了哪種腐敗行為?處以不超過多少多少的罰款”的法律。表面上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同一犯罪行為受到的處罰應該一樣。由于這類法律訂明的罰款。沒有考慮到違法人的真實財力水平，所以我們把這類規定稱為“處罰設上限”的“保護富人制度”。

這種形式上平等的法律，有時難以完全體現法律正義。正如英美普通法很快發現一個有錢人總可以依仗于財力雄厚，可以肆意踐踏窮人利益，因為他有能力購買這類“虐待權”，所以，衡平法很快出現。以“禁止令”補位，以刑事處罰的增加刑。遏制富人作惡。

事實上，對“富人重罰”，在歐美都很普遍，微軟被歐盟重罰千億美元，美國煙草巨頭公司被半Ⅱ天量賠償，芬蘭的諾基亞副總裁因交通違章被罰11萬歐元。“富人重罰”，是基于財富水平與法律震懾的客觀關系，它依然符合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法義原則。

反腐須防微杜漸

我們之所以說輝瑞公司所犯之事屬“輕罪”，是因為輝瑞公司的藥品到今天為止，還沒有出現過假、冒、偽、劣“四毒”。也基本沒有出現過奪人性命“應遭天譴”的事故，它此次被查是自以為是地延展了止痛這類藥品使用范圍，誘使醫師把可以不用的藥品開到患者的處方中，從而浪費了美國的州和聯邦的公共醫療基金資源。輝瑞公司占一下“公款”便宜，就遭司法部“抽打”，美國如此對公共資金謹小慎微。對我們是一項警示。

“輕罪”的第二層次感知，來自于以開研討會等為名使醫生獲得“零花錢”式的好處，在我們看來，所有輝瑞公司之“惡”，幾乎就不是嚴重之事，它與巨額賄賂、資助受賄者子女出國留學等不具有可比性。即使如此，輝瑞還是被扣上不正當推銷藥品的醫療欺詐之名，受嚴肅調查，這對我們又是一項警示。

重獎檢舉人的威力

這次司法部收繳到的巨額罰金，一部分將回流到一些州的全民醫療基金，一部分將獎給檢舉人，6名舉報人將分享1.2億美元罰金。

檢舉人所獲得的獎金，并不是直接來自于國家財政，而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從違法者上繳的罰金中分成。檢舉人分享罰金制度，是美國有力地保護舉報人權益的一項重大舉措。

在美國，“檢舉人”被稱為“吹口哨者”，也就是每個人都像裁判，一旦發現有人或某單位越軌，就吹哨提醒或警告，形成全民“善意”監督的社會氛圍。美國從林肯時代起就制訂了“反欺詐法”，鼓勵個人揭發檢舉欺詐政府行為。這部也被稱為“林肯法”的代表性法律，給美國走向良性政府治理提供了保障。

美國檢舉人分享罰金制度，是“林肯法”的實質化，是美國有力地保護舉報人權益的一項重大舉措，它的法源來自于美國的1989年的“吹口哨人保護法”。該法案規定，司法部如果在收到舉報人投訴、告發并決定作為原告或證人參與起訴。舉報人可以分到賠償額的13％至25％；如果司法部不參與，舉報人可以自行調查、起訴，則可分到罰款的25％至30％。顯然，“激活”舉報人制度，一靠舉報人的公民意識，二靠罰款足夠高，使之能平衡、補償甚至獎賞舉報人的貢獻。

托克維爾說過：“一個政府，不管它如何精明強干，也不能完全明察秋毫，不能依靠自己了解一個國家生活的一切細節。它辦不到這一點，因為這樣的工作超過了人力之所及?！币粋€能動的、有激勵的檢舉人制度，是補充政府能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全社會“替”的力量對“惡”的勢力的揚奔。通過輝瑞公司受罰案，我們應該學到很多東西。

編輯／邱祥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