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夢中的酒香

2009-12-01 08:44:18任永恒
福建文學 2009年10期

好人制造

這天是周六,受約去參加個作品討論會。這種會好哇,動動嘴,就有水果吃,有三百元的車馬費,作者若再大方些,還能順盒好煙.

帕弗爾賓館的頂樓,那會議室裝點的可以,見棱見角的橫幅還是金字,俗點但瞅著挺吉祥。記得在八十年代初,若開作品討論會,作者就像一只挨宰的雞,如今不同了,提倡和諧,落實最好的是文人間的嘴皮子,都他媽被蜜蜂睡過,于是,作品討論會像作者娶小老婆,喜興著呢。

捧著作品的目標人是外縣的,不熟。文研所的老于是招集人,電話中說,你們省報總該弄個記者來,發條消息最好。

遠遠的瞄了瞄那位。矮矮的個子,看著有小六十了,那套西裝穿得很陌生,坐著站起來,站一會兒又坐下,叼著的紙煙令他瞇起眼睛,在與會熟人們的招呼中,他倒少了些主人的主宰而遠離了中心位置。

老于是整個北方文學界的熟人,前幾年的作品評論也寫得七葷八素,后來發現組織活動遠比寫文章有趣,好的吃喝,交著朋友,收入也比稿酬可觀,關鍵是不累心。會議室門口一旦聽到他咧開大嘴哈哈笑著,人們就知道,這回他又“拼”上一道了。

簽字,領錢,拿作品,我悄聲:“那人瞅著挺厚道,你別太黑。”

“嘴下留情。完了哥請你喝酒。”

“這車馬費你再扣下五十多好,我們就成二百五了。”

“說話可要講良心,我這也是為朋友,這次是友情出演,這個作家是下鄉時的戰友,作品過得去。省報的位置在前面,你請,你能到場媒體就算齊活兒。當然不是一點掙頭沒有,螞蚱再小也是肉。”

找到寫我名字的牌牌兒,坐下。還真得服這老于,省城該到的都到了,一面是省委宣傳部,省文聯,省作協的官員們,大學教授;一面是著名作家,評論家,媒體記者。

作品是部四卷本的長篇小說,書名《癡情》約有八十萬字,是寫知青愛情生活的。作者叫李國忠,筆名叫夢島,1950年生,民營企業家。作品討論會不是誰都能弄得起的。

書的開篇是四句墊場詩:五湖四海聚北疆,戰天斗地迎朝陽;一腔熱血東風勁,誓把青春獻給黨。我不禁感到親切,這是我八歲時的兒歌。

會議開始了,開場的還是老于,笑得很謙虛,介紹與會人員時很認真,無論是誰都冠上“著名”“大師”類,大家也都習慣了,雖然受用,可也不怎么當真。說到作者時,用了好幾個的“不容易”,最后用手敲了敲麥克風,一般還是官員先請。發言開始了,官員們通常是幾個“不懂”或“外行”之后,儼然一派大家風范……教授的發言總是拿幾頁紙,有章有法;作家則不然,信馬由韁,想到哪說到哪,作者李國忠一支圓珠筆飛快的記著。

麥克風在橢圓型的桌上或緩或急的轉著,高潮來的真快。

真的讓人納悶兒,最早來的也不過半個小時,這些專家們居然對作品弄得是那么透徹,說起來都那么滔滔不絕,有體會,有比較,有認同……

結論一下,老同志哭了。

結論是:寫的好,語言樸素,情節生動,是一部中國知青史上史詩般的作品,填補了北方文學史上的空白……

“我是在下到黑龍江邊成為知青的那天晚上開始寫的,一直寫到我孫子都上學了,四十年吶。最難的時是下鄉返城沒工作,我就帶著我的大小子辦了一個冰棍廠。為了能吃飽飯我娶了坐地戶的姑娘,沒愛情,于是我就寫愛情。有年下雨把那一麻袋的稿子都澆濕了,我就一張一張的晾。前些年,我走了好幾十家出版社,他們就是不給出。說我寫的舊,總比高爾基的新吧,他多大歲數了?說我寫的不真實,這里頭好多都是真事;說不深刻,我寫了四十年吶;還說沒有文學性,浩然的《金光大道》我幾乎都能背下來,跟我這也差不多。現在好了,咱省出版社主動找我,說拿五萬塊錢就行。我家二小子橫扒豎拉擋著,說出了也沒啥用白遭踏錢,我跟他急了,你爹我這輩子,省吃省穿不賭錢,還不搞破鞋,就這點愛好,五萬塊錢算個啥?我還印了一百套精裝的,打算送給省市的領導。剛才聽各位老師一說,我表個決心,回家就將那廠子交給我大小子打理,我從明天開始寫這部小說的續集,這回寫一百萬字。”

掌聲。老淚將胸前的白襯衫染成了褐色。

我偶然看見,后排一個生面孔舉起雙手,是兩個英文的V字。

主持人老于沖我:“永恒說說。”

“我留把子力氣,喝你的酒呢。”

他繞過人群,撫在我的肩頭:“中午他請,晚上晚上。”悄悄將個信封塞進我的兜里“我給他寫的,千八百字,擠個地方。”摸摸厚度我知道夾錢了。

給老于的面子是兩周以后的事了。稿子發了,錢我留下。有點昧良心?也不算。我心安理得的坐在酒店包間的上座。酒喝得差不多了:“老于,那次座談會開得很成功,是吧?”

“沒外人有屁就放,我知道你想說啥。”

“回去我真把那套書翻了,咱干這行當也幾十年了,水平再低也會看出這老漢底子薄哇,還不知小說是啥東西。可人家是個厚道人,咱們的專家們瞪著眼睛不負責任的瞎說,能行嗎?那些話也太假呀,像罵人。”

“這種穴你走的也不是一次了,裝啥清純。”

“沒這次狠。沒搭文學的邊,你們楞往史詩上整。這是蒙住了,蒙不住咋辦?玩人呢。”

“誰不愿意聽好話呢?沒蒙不住的,除非是你。人家花錢來到省城,不就是要聽點贊揚的話嗎?買個高興,咱就給個高興。”

“贊揚也行,總得有個分寸,他們都是名家,為了三百塊錢?丟人不?

“不是錢的事,是做好人,好人就是不傷人。”

“揣著明白裝糊涂?”

“對,在中國肯定算好人。”

“這次你們可把那老先生給架起來了,他要信了真把自己當大作家看,犯起軸來,后半生就搭進去了。”

“不架他,告訴他,你不懂文學,你的寫作水平都不如現在的一個初中生,對他就好了?他用了四十年,那是個夢啊。我在知青點時就勸過他,那時年輕,有盼頭不會聽的,現在人到六十歲,你讓他從夢中醒來?你體現的是真誠,落到他的頭上是作惡,與其這樣不如就圓他一個美夢。”

“我是想不讓他同文學死磕,又留有這個愛好,過好眼前的日子。”

“你能說明白嗎?”

“介紹他幾本書讀。”

“他幾乎不讀書。”

“看他那兩行老淚,我還是有點心堵。”

“你也算個好人,其實人活著有夢和沒夢,夢中和夢醒都差不多少,只要每天有個好心情就是個幸福的人。人過中年就常聽人說,這回我想明白了,想明白又怎么樣?生活的悲劇和喜劇是性格決定的,包括你。國忠這小子,如果他碼字有愉快,我就做對了,他死在這上面我都不虧心。”

這個老于學問做得一般,活的倒挺明白。可我相信,有時的“善意”也可構成謀殺。

“運”起蕭墻

李國忠在開完他的座談會后又在省城呆了幾天,這幾天主要是請客。先是作家協會的,然后是報社、電臺、雜志社的,還有他想進一步認識的作家和教授。老于還擔任著牽線搭橋的角色,電話里都是醉醺醺的。

我只去過一次。

老李每天都沉浸在大器晚成的興奮里,那書送得心滿意得,連酒店的服務員也能撈著一套。

“老李,第一次印數不少哇。”

“嗯,家里還有一面墻呢。”

老李高興,每次都把自己先灌多,然后就說推心置腹的話,就說:“去,去我們縣,我們那魚好吃,度個假啥的山也好水也好,要說錢雖說沒多少,可來些朋友吃喝那沒問題。不去就是不給我面子。”

去吃請的人也都答應了。

“都是些好人吶,以前聽說文人貪財、好色、嘴損,這次我一個都沒碰見。”

“你碰到的都是大文人,大文人就沒有這些小毛病兒。”老于在桌下踢我。

“這次來省城開我的作品討論會收獲很大,各位老師提的建議我都記下了,回去好好消化,落實在行動中,完成老師們的期望。”

“老李,以后別老師老師的,你也是作家了,同他們平起平坐。誰比誰差呀?不過,回去寫作時悠著點,該玩時要玩,別累著。”說好聽的我上道很快。

他抓了一把花白的頭發:“嗯,可時間緊吶。

讓老李不高興的是宣傳部長和副省長的沒送到,怨老于不幫忙。

回去的火車上。李國忠心情極好,上車前買了只燒雞,又用手敲了敲賣貨的推車,要了瓶二兩的白酒,一套書放在茶桌的顯著位置。他想著,若是有人往縣里打個電話,把省城作品討論會的情況匯報一下,或他們看見了報紙應該到車站接一下,至少應該是管文教的副縣長,幾個少女捧著鮮花。我作品的問世不僅是個人的榮譽。他又摸了摸衣袋里那張省作協會員的登記表。

對面坐著的是個小伙子,看是閑著沒事,就將李國忠的書拿起一本,李眼睛一亮:“小伙子,你愛看書?”

“嗯,沒事。”

“年輕人,應該注重學習,特別是文學。你要想看我送你一套。”

“買重了?”

“我寫的。”

“啊,你是作家。”

李國忠點點頭:“你在上學?”

“畢業了,教書。”

“教語文?”

“差不多,當代文學。”

“啊,那咱們聊聊。”

小伙子笑了,把李國忠送上的那套書翻了翻,合上了眼睛。到一個小站,小伙子下車,那套書遺留在座位上,李國忠對他的印象不好。

今年六月,二小子也要考大學了,他力主讓他報中文系,咱家出來的大學生不會像小伙子那樣吧。

家里來的第一撥客人是大軍。不是一個人,縣里的文友帶來一小半兒。“國忠大哥,今晚你不能在家吃,我們等你幾天了,給你接風,飯店都定好了,走,走。”

大軍,是在省城座談會舉著“V”字的那位。

殺豬菜,李國忠愛吃。白酒倒上,老李坐的是正位,滿一桌十幾號人,人們不像往常,話很少,盯著正位,老李今晚穿的是西裝。

大軍:“大哥,我回來就把你的作品討論會的盛況向文友們說了,大家都很振奮。一大半子的專家過去只在電視上見過,他們對你那是沒說的,竟是表揚話,那詞甩的。這回大哥你算妥了,別說在咱們縣,就是在咱們地區都是這個,在來的路上我們幾位還說呢,你給我們的書沒簽名,你得補上,我們讀完了,還得傳給孩子們。”

“書都帶來了?”

“帶來了。”

老李伸了伸腰,碰倒一杯酒。

“李老師,你說這創作怎么才能像你似的,寫出好作品,成功了呢?”

“即要源于生活又要高于生活,走革命的浪漫主義和革命的現實主義相結合的創作道路。”

“我寫這么多年了,詩歌、小說、散文都寫過,可沒人認,我老婆都說我在扯犢子,沒正事。”

“名人說,十年磨一劍,你才寫多少年?我這書寫了快四十年呢,得到省里專家認可不容易,熬住。”

“我聽人說,寫作得有靈感,沒靈感咋辦?”

“那也得寫。”

“李老師,你這次上省城開你的會,花不少錢吧?”

“談錢干什么?俗!”

大軍端起杯:“來咱們敬老師一杯,這可是拜師酒,打這以后,我們就是您的學生了,你得帶著我們把咱們縣的文學事業干起來。”

干了。

第二天,老李聽從了大軍的建議,在縣書店搞了個簽名售書活動,有橫幅有鮮花,那場面比老李結婚時熱鬧多了。看的人不少,可買的不多,老李有個原則,白送可以打折不行。那書印得漂亮,誰能想到白要就行,沒人伸那個嘴。

問大軍,作家出書后除了簽名售書還有什么舉動?

“聽說給人講課。”

大兒媳是個小學老師,聽老公公有這個意思,就在小學校召集了一群孩子講了一場,效果不錯,掌聲很整齊。

在縣里該送到的書都送到了,四大班子都說:“不錯,不錯。”

縣文聯任命他為縣作家協會的主席,有文件的,雖屬業余,可李主席的稱呼也叫響了。這些事情的發生前后也就一個月左右,李國忠像在夢里一樣。

那個冰棍廠真的交給大兒子打理了,買了臺電腦,由小孫子教他。家里重新裝修的,弄出個書房,書柜挺高級,上面擺的就是自己的書,看著舒坦。生活習性也改變了,晚上開始用熱水洗腳。

電腦不好學,兩個月下來,鍵盤上的字母都磨沒了,一個小時仍敲不出幾十個字。索性又把稿紙攤開了,那鋼筆是英雄一百號,名牌。電腦別人也別動,每天擦一遍,作家都使電腦嘛。

后來的幾個月,李國忠嘴起泡,嗓子疼,晚上睡不好,那本座談會上的筆記翻了好多遍,似乎明白了一點道理,可筆下還是一張張白紙。

他不會了。

那些好人

總編說,今年的副刊改版座談會別總是請那么老幾位,找點新人,找些基本的讀者,再改不出點新念頭,副刊的蠟頭可不長了。我嘴上答應著,是,是。

走進會議室自己先笑了,不是那老幾位還能有誰,今天的文學,讀者群就是作者群。

說到文學圈,真覺得挺沒勁的,別的事業越干人越多,而文學越干人越少,省城的人口翻了幾翻,談到文學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張臉,一個個頭發都半白了。

“又給大家添麻煩了。時代在前進,讀者在進步,我們副刊也要與時俱進,諸位再給出出主意,把把脈,在省城文學界各位都是頂尖人物,你們就是我們副刊的外腦,你們能夠代表全省讀者的基本看法,于是把大家請來,具體議一議明年的副刊咋辦,往哪個方向改,我們聽聽大家的意見。”

老于:“先說中午去哪吃,大報辦事不會太差吧。二十幾號人呢,又讓你破費了。”

“聽說你老于張羅個酒店,才開張,我們今天就去一次,也算給你捧場了。”我說。

“開會,開會。”

水果、茶,大家開始動了,會議室今天例外可以抽煙。

“作協的賀主席先說吧,您是最關心我們副刊的。”第一個發言的總要點一下,以后就順了。

“我說?說點體會吧,說真話,每天報紙一到我先看有沒有副刊,沒有,這份報紙就扔一邊去。別的版也沒啥看的。去年的副刊辦得好,版式好,文章也好,堪稱全省的第一副刊,好多文章我都剪下來了。這證明編輯的水平高,有深度,有思想,我們的作者和作家們都以能在省報副刊上發文章為榮。在這一點上,我代表全省兩千多會員對省報文學副刊在我省文學事業上所做出的巨大貢獻表示感謝。要說建議嗎,今后能否多編發一些本省作者的稿件,突出地方特色,培養我們自己的作者。”

“那我接著說,要說省報的文學副刊,確實是有質量,辦的好,好的地方有三,一是新,緊緊的跟著時代的節奏,文學界一有什么動靜,你們馬上就有反映,這比我們辦刊物的敏感多了,說到底就是新聞意識,這是我們《北斗》文學該向你們學習的地方;二是雅,有品味,文學氣息濃郁,看著就是有大家風范,文章篇幅都不大,可含量不小,全省就這一塊文學的凈土了;三是視野寬,天南地北的大作家的稿件都能約來,不容易。建議就是稿費低點,再提高一些會辦得更好。”

“馮主編說的這些我都同意,補充的是欄目開的也好,《江天一頁》《踏雪巡城》多有文學意味,讓人看著就想寫……”

“思想性強,沒邪味,內容豐富……”

“還有就是任永恒的隨筆寫的好,每篇必看……”

人家在說,總是不便打斷,越來越不靠譜,我只好插說了:“老幾位,我們交往可不是一年兩年了,說幾句真話吧,我們報明年訂戶又降了,頭們沖各部門發了脾氣,其中各版面最有變數的就是副刊,讓我們改,要增加可讀性,增加新鮮的內容,使報紙在讀者的手中多停留幾分鐘。我們編輯總窩在版上,腦袋都僵了,轉不出原有形式和做法,請你們來,是想開拓一下思路,你們是看報的,想問題的角度同我們不一樣,挑錯是諸位的長項啊,怎么成了表彰會了?求你們了,說點真話那么難嗎?這又不是哪位的作品討論會。”

老于:“哈哈!他媽的都習慣了,一時還不好改。”以前老于就教導過,好話總沒錯,說真話頂多對一半,還得看人心情。

座談會繼續開,我的話像放屁。想起來不怨人家,省報副刊上稿真的很難,在座的還要靠這兒掙錢呢。大家都是一把子年紀了,在社會上磨過來,都清楚生活需要智慧。

假話說多了,就不覺得假了,日子一久,就忘了真話怎么說,再久就形成性格,大家都一樣的性格。其實誰心里都明白,這是面上的事,最明白的是,最具風險的事是說真話。

這時我想到了李國忠。

座談會依然在一片掌聲中結束,我發狠了,就去老于那個酒店,小點也無妨。老于出門將桌上剩的礦泉水都裝在包里:“能省點就省點,這水肯定是廣告換來的,到我那你不會埋單。”白吃他也不虧,以后還需我們撐場子呢。中午的酒喝得暢快,同在省城仍難得一聚。奇怪的是誰也沒提上午座談的話題,就這么把那喝酒的由頭忘個干凈。

順理成章的際遇

保衛副刊我也盡力了,可改版后還是由一周四塊變成了兩塊,腦袋閑得開始拔頂,在鏡子前像一塊荒著的土地。

開春,老于找我去吃魚,最近聽說他換車了,讓他顯吧。

到李國忠那去,他們縣的那個江段是全省唯一沒有污染的。

“帶上兩個女的唄,我看你們報社的女記者都挺好。”

“今年你六十了吧?”

“四十八,我自己定的。”

“就咱倆去,我是文人,你是騷客。”

“裝,最近我可聽到你閑話了。

“開你的車得了,有能耐就地取材。”

李國忠非常高興,老早就等在他們縣的界端,面包車上下來一群居說都是愛好文學的人們,其中還有個扛攝像機的。再起動時,老李坐到我們這個車上,分發給我和老于一本小冊子,是我們到該地的日程安排,印得還很精美,有封面有封底的,封面上寫著:歡迎著名評論家于某某、著名詩人任某某來該縣采風講學。日程安排得很細,細到小時,晚上是酒會,縣委書記出席。我盯著老于,這是誰的主意?不是來吃魚嗎?老于兩手一攤。

這時才想起李國忠是該縣的作協主席了。

我并不討厭場面和儀式,但討厭縣一級的祝酒辭,一說就十幾分鐘,重要人物全體都得跟著站起來,筷子不能動,酒不能喝,而且不是一個,縣委書記一到場,四大班子就都會有代表,輪番說,話得說全說到位,說完就干,三兩的杯呀。

開江魚真是好吃,種類也多,報紙上說絕種的魚也能弄到。大家都有點多,入住后,老李硬要陪睡,老于常來,我就是客了,他在我屋,那唿嚕打的山響。老于向我解釋:熱情,禮節。我操。

老于提出要吃林蛙,這是該地區有明文規定不準捕殺待客的。

老李有辦法,悄悄的進山,打槍的不要。

春天吃林蛙吃一個算一群,沒甩籽呢。

先期來安排的是個女的,三十左右,模樣不難看,老于捅我一下,這頓有“硬菜”。酒店不大,也不整潔,可農家菜做得挺“山里”的,林蛙燉土豆,紅紅的肚子,瞪著眼睛,一般人吃不慣,吃慣的人都說好吃,大補呢。除了這菜地道,泥鰍魚也弄得油香油香的,有小蔥拌醬,下酒哇。

老李介紹生人時嘴有些拙,訥訥的口吃,“是學生,小高,也愛寫小說。”那女的低著頭為我們倒酒,小聲的說著,吃呀,在城里吃不著吧?

我們明白了,說是個文學愛好者,可在他們之間似乎有另一層。我嚴肅的讓她管老于叫叔,老于一下子規矩了許多,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

大軍風風火火的趕來了,一上座就先罰自己三杯,然后再輪番敬,敬一杯他陪一杯,這在當地叫打通關,是比較豪爽的一種儀式,前提是必須有好酒量。

“要說我們李主席,那可是這份的,自從縣里給他任命之后,他就一心撲在我們縣的文學事業上,以前作協哪有過辦公室呀,人家從家里拿錢租的,還裝了電話,跟我們的家一樣,那門口的牌子比文聯的都氣派。文聯的人還有些不高興,又沒花他們的錢。每周都活動一次,李主席給我們講課。”

老李:“這也是我該做的,文學沒人抓不行。”

老于:“縣里沒給點錢?”

大軍:“給啥錢吶,我們想辦本刊物他們還不同意呢。”

老于:“我說國忠,別的縣的作協也是業余的,你操那么多心干啥,自己愛寫點就寫點,攬那么些事又不掙錢。”

“為了大家,一口一個主席叫著,也得有個交代。”

“我們主席就是我們縣的一桿大旗,要帶著我們乘風破浪呢。”

“冰棍廠的生意還行吧?”我說。

“夏天還行,冬季就難了。”

“大軍,你在干什么?”

“這不,李主席讓我在作協的辦公室,就算駐會的。我以前在鄉下教小學,開那么點錢不夠干啥的,就不干了,在城里弄個三輪蹬,鄉下還有些地老婆自己就弄了。任老師,我聽說您是寫詩的?”

“以前寫過。”

“我就愛好詩歌,這是我出的詩集,送您。”

我翻了翻,還過得去:“印這本書也花不少錢吧?”

“把我家的小四輪子賣了。”

“你臉上那道疤是你老婆抓的吧?”

“嘿,嘿,讓你猜著了。不提這些,喝酒,小嫂子,給老師們倒酒。”

那女的起身走了,大軍伸手抽了自己一下,笑了,老李沒怨他,抬頭望著窗外,心事很重的神情。

開江魚吃了,林蛙嘗了,講了一個下午的課還給了講課費,老于的那點“未竟事業”都泡在酒里了。女作者不是沒有,可老師,老師的叫著,哪下得去手哇。

車行在山間,草已經泛青了,林中現出縷縷鵝黃,這時的北方真的很好,打開車窗,有鳥鳴掛耳,城里人管下鄉叫透氣,真是這么回事。

“這次來連手都沒摸著,悶了?”

“都是你那課給講的,把人都弄莊嚴了。”

“中國到處是芳草,回去我請你泡腳去。”

“沒意思。”

“黨培養你多年可不能晚節不保,向我學,一身正氣。”

“操,你自己不知道吧?圈里人管你叫三不男人,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任。沒說錯吧?”

我他媽笑了,真對。話題該轉了。

“老李這次怎么沒同咱們談寫作呢?”

“別扭著呢,從省城回來沒寫出二百字。”

“也好,騰出手來,掙點錢,享受一點生活。”

“哪那么簡單,正像你以前說的,他開始犯軸了,小雞沒長大,想下個大蛋,寫不出來還不敢讓人知道,‘作家的名份快給他壓吐血了。”

“這你也沒想到吧?”

“沒想到的事還有呢。有些事放到你們這些寫詩的身上是享受,可放到他的身上是受罪。還記得那個姓高的小寡婦嗎?攤上了。”

“是寡婦哇,那能攤啥事,又沒人拎著菜刀攆他。”

“這種游戲厚道人是玩不得的。不動真情沒意思,動了就不好收場。”

“這事我愛聽,詳細點。”

“別飽漢子不知餓漢饑,這段路況不好別分我心,出了事兒,我倒沒啥,兒子結婚了,老婆不歸我管,你可是媳婦孩子一大幫。”

“啥時離的?”

“半年了。”

“沒慶祝一下?

“滾你媽蛋。”

幾周之后的一個晚上,手機響了。“出來。”

“不去。”

“我讓你出來。”

“我說了,不去。”

“為啥?”

“你一個光棍兒,晚上閑得難受,我可要養家糊口,不能瞎耽誤功夫,除非有個讓我動心的理由。”

“有兩道‘硬菜,野貓似的。”

“換一個,不新鮮。”

老于沉吟了半天:“李國忠來了。”

“找人發稿?”

“不是,去北京學習,路過這,我想請他吃飯。”

“學什么呀?”

“文學院的創作班。”

“不會吧?那么大年紀。”

“我給聯系的,多花點錢。”

“你沒給他算一卦,此去是兇是吉。”

“少扯別的,快出來,人家上次接待你,也該還個人情。”

“我在江北呢,給個三十年改革開放出的怪物寫傳記。這里飯局一完我就往回趕,你們那面別散。”

十點多我到了那家酒店,老于在那自斟自飲,他沒怨我“十點的車先走了,這個老李。”

“說說。”我要了盤拌黃瓜。

“當了個狗屁的作協主席,總在家里往上貼錢,弄得家里雞飛狗跳的。一把子年紀了,還想體會一次愛情是咋回事兒,就經不住女人的粘乎,就抒了情了,別說他還真幸福了幾天,沒成想現今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日子久了,可能也把他看透了幾分,就不把他當老師看了,憑啥呀。老李本身就沒幾個錢兒,拿不出硬貨來平事兒,送的書被扔到他臉上了,一句‘老東西把老李給罵醒了。內外交困,還有就是不會寫了,想出來學習。”

“也好。只是他在北京要學懂了一些東西,不會怨你老于以前竟‘忽悠他了,心不正。”

“不會,咱這的忽悠功夫是從北京那學的。”

挨了一棒子

書是按包裹寄走的,沒書在身邊李國忠心里沒底。

住處是兩人間,另一張床看著是有人了,桌上見臺燈和電腦,有零散的書。衣服掛上有件落了灰的羽絨服,這讓他心安,像是北方人。他也拿出自己的臺燈和一摞稿紙,西裝脫下掛起來,坐在床上,牽掛著那包書的郵期。

中午,同屋的那人回來了,年紀也不算小,打過招呼,居然可以算熟人。“我和老于是朋友,也是哈爾濱的,你來之前他來過電話,讓我關照你,都是老鄉沒說的。”

“那咱們中午出去喝點。”

那人笑了:“不用,我們在一塊兒日子常著呢。”

下午上課,室內也就二十幾人,年輕人居多。李國忠掏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選個最后排的位置。一個班長級的小伙子還介紹了老李這個新同學。

生活還算安靜,上課,座談,有時還外出參觀,這讓李國忠好受了許多。同屋的那位是個少言的人,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在電腦前,一坐就是后半夜。老李悶得慌,也不敢吱聲,人家忙著呢。看電視吧,那個同屋回頭眉間一皺,老李就像挨了一棒子。是呀,跑北京來看電視?還花那么多錢。像模像樣坐在自己的桌前,寫啥呀?聽著各屋傳出的鍵盤聲,李國忠腦袋木得象得了腦血栓。幸運的是書到了,他打開了包,先拿出一套精裝的送給了同屋。

“啊,印的不錯。”沒話了。

李國忠抱著書沖各寑室去了,好在人都半熟了,老李進屋都滿熱情,書發了下去,人們翻閱,有的還讓他把名字簽上,李國忠忙了好大一陣子。

有人到他的屋里來串門兒了,見夠一桌,李國忠就說:“走走,我請客。”同屋的沒去。

酒后,老李的心情極好,有融入這個班級的感覺,要在一起呆兩個月,要多交朋友,有文學的朋友才會有名聲。

同學中與老李走的最近的叫郁風,小四十了,瘦瘦的,個子也就一米六十出點頭,話多,熱情,陜西人。從衣著上看生活不太富裕,這樣的人好交。

那晚,他來了:“老人家會打麻將嗎?咱們玩幾把,東北打法也行。”

“不會,我從來不打麻將。”

“那你平時在家都玩什么?”

“寫作,哪有時間干別的。”

“您看我這沒出息的人,竟想著那些沒出息的事兒。你那書得寫好幾年吧?”

“好幾年?四十年吶,大半輩子的經歷。”

“巨著哇,我一定好好讀。以后我們在一起學習,你可要多幫助我,在這我拜師了。”

“誰說我年長幾歲,但在文學上還應該互相學習,平時別把時間用到玩上,多寫,有機會出本書,當個真正的作家。”

“您老批評得對,以前我就是不爭氣。”又沖邊上的人說:“以后誰要找我打麻將,我跟他急。李老,我現在就回去寫作去。”

一會兒,那寢室傳來麻將聲。

一晃一個月了,老李的課堂筆記記了兩大本,可桌上的稿紙沒用幾張,這讓他上火。每晚,聽著同屋的鍵盤聲響個沒完,他更寂寞。

有空就到郁風屋里去,他一去,那寑室里的人都撂下手中的事,圍著他嘻皮笑臉的,這也能讓李國忠高興。

“李老,你們那外國的小姐貴不?”

“我們縣沒有,哈爾濱挺多的,不知道多少錢。”

“你是企業家呀,沒干過?不信。”

“真的,這么大歲數了。”

“李老,聽說你們東北人,兜里揣二十元錢不但敢請客,還敢吃二百元的,有這事兒?”

“我就干過,要不面子上過不去。”

“吃完咋辦?”

“縣里地方小,大致都認識,先押上身份證,過幾天再結。”

“聽說在東北殺個人不算什么,花點錢就沒事了,要真這樣,俺們這班一結業,我跟你去,我有好幾年沒殺人了。”

操!老李嘿嘿的笑著。

總串房間腿就順了,一般是在晚上九點多鐘。有天老李剛上走廊,就聽見他們屋里傳來朗朗的讀書聲,老李一聽心中涌上從沒有過的激動,郁風的西北腔讀的是李國忠的書。老李一進屋他把書撂下了,沒看老李,用心的往書上標著什么。老李長者般的親切的坐在他的身旁,見書上已經注上很多眉批:開篇的四句詩的頂上,有“好詩”的字樣;那句“火紅的太陽出東方,知青們扛著鋤頭擁抱大地”邊上,用鉛筆注著“真妙”;另一句旁寫著,“絕了”;一個段落邊標著“語不驚人死不休”哇;再往后翻,又有了“寫的偉大”“寫的有氣魄”“大師呀”……

“李老,俺說話你別不愛聽,你混的不行,憑這樣的作品,即便不調到北京來,至少要到你們省作協去工作,縣城里是把你窩住了,要是在北京,多開幾次作品討論會,茅盾文學獎就是你的,你要不成大師,天理難容。”

“別這么說,我在用心去寫作,能讓讀者認可就知足了。”

“俺就煩你們這些大作家,不該謙虛的時候瞎謙虛。其實那諾貝爾文學獎有什么呀,我看你這部作品就夠。中國作協不給你報就是不對,過幾年想報,你還不同意呢,讓他們后悔得想撞墻。”

“你在同我開玩笑,我的作品還有好多不足。我倒是想在年底爭一下我們省的天鵝文藝大獎。”

“那是給他們面子,評上了好說,評不上你就告他們,肯定是不公……”

老李有些呆了,郁風說的要是真的該多好。

李國忠串屋的時候更多了,走廊里多的是哄哄的笑聲。

這晚,李國忠同大家散步回來,又喜氣洋洋的。同屋的反常,見老李進屋居然轉身。

“老李,老于說你是實在人,讓我關照你,可我想你比我年長好多,沒啥可關照的。我們都是黑龍江來的,我想問你,你了解郁風嗎?”

“人挺好的,我們是朋友。”

“你了解他的創作嗎?長篇小說就出過七部,還不算合集、隨筆集、散文集,而且都是正式出版,正式出版你懂嗎?不是自己花錢出的。許多小說大獎他都拿過,你同他談創作,可能不夠資格。一會兒你去問他,陜西話中‘調人是什么意思,他要還笑,我就揍他。”

李國忠傻了。

他早早的躺下,那晚沒有打呼嚕……

第二天,他沒去上課,該是自己的都裝在包里,墻邊那沒有發完的書他拎起來,很沉。校門口有個垃圾箱,放那想了想,拿出打火機……

出租車上回首,那濃煙彌漫著校門。

那些好人(二)

再提起李國忠是聽說他病了。

大軍到省城來找我們,說是要發論文評職稱。“一個蹬三輪的評什么職稱?”

“你不知道吧?上次咱倆從他們縣回來不久,人家就調到縣文化館當創作干部了。”老于說。

“就憑那本小詩集?”

“哪是呀,這個大軍可比老李強多了。那個縣的人大主任和政協主席都喜歡寫古體詩,大軍就改了轍了,每周都同他們唱和,一首接一首的交上了朋友。在那二位的支持下,大軍成立個詩社,網羅縣里的一些遺老,這讓兩位大人的晚年生活過得有些個滋味,調縣文化館就是小事了。”

“高。”

“老李從北京回來就病了,聽大軍說的。”

“病了好,以前的那些煩心事就都解了。”

“可能病得不輕。”

“那我給他聯系個醫院,讓他來省城看看吧。”

“來過,在醫大二院住了好多天呢,沒告訴咱們。”

“為啥?”

“聽說從北京回來后,作協主席也不干了,不太愛見人。”

我想著,老李的開江魚真的好吃呀。

省城的文人們感覺這幾天真的太熱了,《北斗》文學的老馮打電話給我:“聽說最近你總同老于在一塊兒起膩,你告訴他,能不能找個水邊呆幾天。”

“你們編輯部出血?”

“我們都快尿血了,去年的稿酬還沒發呢,讓他想辦法,平時沒少跟他起哄。”

“那你帶幾個女的吧。”

“你也不正經了?”

“給老于點動力。”

“行。”

老于有些不情愿,“那老馮平時太摳門兒,嘬羅個大嘴就知道吃別人,偶爾介紹個稿子還總拿一把。”

“得了,有時你不也讓人家給你撐場子嗎?毛病是有,可也官至一方‘土地。這次人家要做點貢獻,帶幾道硬菜。你不是安排不了吧?”

“你小看你哥了,安排這事就是個玩兒,不但接待是一流的,還得車接車送。”

二龍山,那片水雄壯得很。水中有島,島中有樹,樹中有屋,女服務員燕子般飛來飛去。午餐在水邊的涼亭內,三十幾斤的鰱子魚,大盆端上來像豆腐一樣,吃魚還是吃大的。

“這的經理肯定也愛好文學。”誰說的。

午后的陽光柔和了許多,像酒后的人懶洋洋的,誰也不愿進屋,老于拎著一副麻將牌愣是湊不上四個人。接待方真的很到位,在水邊支上了陽傘,傘下是小凳,有桌放著西瓜。水里浸著啤酒,不遠處,兩個女孩支起個燒烤箱,炭火紅的可以,幾箱渨好的肉串擺在托盤里……

人手一把漁竿,有魚童給上好了魚餌,甩進水里,花色的魚漂探出了一種境界。

抽煙的人最覺的是種享受的時候,一是管人要煙;二是釣魚的時候。水灣是單開辟出來的,很靜,于是大家有了閑聊的興致。

“老阿最近發了個小說,中篇,看了嗎?”

“隨便翻翻,還可以。這家伙,這幾年寫的溜,整個事就能寫,而且都挺長。”

“老阿的作品我好久沒看了,寫的太熟,像作坊生產的東西。”

“華然呢,這幾年他可沒少發,《小說月報》《小說選刊》都選了,還獲了個什么獎。風頭很勁。”

“別提他,差得太遠了,他寫的還叫小說?全是垃圾,沒法讀。”

“也不能這么說,在咱們省還算不錯的,選刊那么容易上啊?”

“上選刊怎么了?現在文壇上的風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說他差在哪?我覺得他寫的不錯,這年頭,能像他那樣堅守并非常投入的人不多了。”

“他還停留在編故事的階段,靠一點小聰明,模仿著寫作。他差在閱讀量,他不知道什么是好小說,什么是小說精神。心中沒有參照,沒有比較,沒有標志,所以他突破不了一般化。”

“他又不是專業作家,有自己的工資,衣食無憂,只是個愛好,別強求。”

“那不行,文學是神圣的。”

“最近我讀了點舒煬的詩,好像比她以前的有進步。”

“根本不行。她的那些詩幾乎都是模仿葉芝的,我曾經比對過,弄的太拙劣。名片上還印上著名詩人,丟人不?”

“沒事你比對人家詩干什么?只要不是抄的就行吧。”

“我就煩她吹牛,前些日子說北島在北京請她吃飯,她咋不說顧城請她呢?”

“哈哈!同她較什么勁,聽說又離了,眼瞅著奔五張了,膽真大。”

“又整容了,那面皮抻的心里在笑,臉上愣是看不出來。”

“別瞎說,咱們這幫里可有她哥們,讓她知道了,就半夜給你家打電話,你老婆接起來,聽筒里還不吱聲,光喘女人氣,讓你家打架,讓你離婚。”

“這幫里跟她熟的是任永恒,跟她好的嗎,老于……”

老于不干了:“給我和她弄一塊兒,找個好點的行不?這事傳出去容易出人命。”

“誰說你了,我是讓你扔我棵煙。”

“前幾天董帆那個送書進校園活動誰去了?”

沒人吱聲。

“你們吶,一聽說是公益活動就不伸頭了,太差。”

“那是你說的,我覺得同董帆攪和到一起丟不起那人。至今我也不知道他寫那是什么東西,自己管那玩意叫哲學美文,扯蛋,美文呢,同汪詩人學的,哲學的水平像只讀過毛主席的《老三篇》。”

“真的,啥叫美文吶?誰知道。”

“給美人兒寫的文。”

“唉,老于,那個李國忠不是總約咱們去嗎?下周你再安排一次,那開江魚好哇。他的續集寫的怎么樣了,一百萬字呀。”

“要說老于,我這輩子能認識他真是福分,前幾天他那本文學評論集出版回去讀了讀,寫的真好。”

“你怎么罵人呢?只是好嗎?不客氣的說是東北文學的圣經,不但應該人手一冊,還必須放在床頭。”

“怎么是東北文學呢?在全國都是一流的。”

“老于,我聽說你前些日子在上海,一發言整個江南都傻了,真為咱東北人提氣。”

“不但文章寫得好,日子也過的像王八蛋似的,有車有酒店,住著二百多平的豪宅,跟你比我們沒活了。”

老于:“唉,不就是請你們度個假嗎?把我當猴了。”

人們都盯著漂去了,他扔我一棵煙:“聽著舒坦,好懸,差點當真。傅彪在電影《大腕》中咋說的?‘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哇,看來文學人也都集體補過鈣了。”

天知道

世上誰還想著李國忠,出了他的家人。反正我極少想起,老于呢?

那天,老于忙三火四的找我,快同交通臺聯系一下,播個尋人啟示,李國忠在腫瘤醫院沒了,他的兒子們在大街小巷懵著呢。“新聞口你熟。”

找到時已是午夜,在松花江邊的石階上。人已經不能動了,意識還清醒,手機何時丟的,記不起來。

“我看了一天了,江邊那么多人,就是玩兒,他們靠啥生活呀?”老李看著我們。

“啥時來看病的?咋不找我們?”

“找你們就不花錢了?沒用。我就想啊,你們這條江也通我們那條江,回家時能不能坐船呢。”

老李瘦得太多,看一眼讓人心動,我倆決定今晚陪陪他。老于出面將病房調到了單間,買了些酒菜。他老伴說,他的病在肝上,醫生不讓他喝酒。

“別聽他們扯蛋,喝也不在這一頓,還能喝幾頓吶。”

“是,這病我自己知道,到壽了。”

“老嫂子你回旅店吧,今晚我們在這兒,折騰好多天了吧?”

那女人答應了,當著我們的面,將老李的內衣全換了,用盆熱水把老李全身擦了個遍,在門口,盯了老李好半天。

“我說,你知足吧,你老婆對你好著呢,我要有這么個老伴……”

“那還不是你自己作的,六十來歲的人,還敢離婚,你以為你是誰吶。”一只燒雞撕得我滿手是油。

“人到這份上,也就不大想見人了,醫生說,骨頭上也有,腿疼得厲害,幫我把被圍上,兩個月沒喝酒了。今晚當最后一頓喝。”

“不至于,病這玩意沒場說去,說好起來也快。”

“那得看啥病,肝癌有好的嗎?今年正好六十,不算小了,行吧。喝酒。”

“當作家都不長壽,累呀,煙、酒、熬夜。”我說。

“不提作家的事了,我走后最不放心的是老伴,我把她帶進城里的,身邊除了孩子沒什么人,跟我這么多年挺辛苦的。”

“那個姓高的小寡婦呢?咋樣了。”

“別提了,你哥我栽的最狠的就是這事,這么老了,還想什么愛情?”

“說說,肯定好玩兒。”

“過去了,心落不實的是我的老伴,那些天自始至終啥也沒說,姓高的到我家去鬧,她就聽著,完了,該做飯做飯,該洗衣服洗衣服,真對不住她。”

“嫂子年輕的時候也不丒吧?”我說。

“就是因為她丒,才不甘心的,那時老于他們都回城了,縣城下鄉的還沒說法,就剩我一個人在青年點,沒吃的。”

“是幾個餅子奪去你的處男?”

“她救過我。”

李國忠又將自己的酒杯倒滿:“那年冬天,我同屯里的杠頭老孟上山伐木。那時的山林已經不準伐了,得悄悄去,是偷。城里來輛車,車上的人找到老孟就說要北山上的一棵紅松,提起那棵樹老孟知道,長的在其它的樹中有些個名氣,一抱多粗,跟前沒別的樹,在北山有著主人般的威嚴。平時沒人打它的主意,因為它太精神。老孟說,不行,那樹下連草都不長,神著呢。一疊錢上又放上一疊,老孟還是搖頭。那人笑了,從身背后拿出個油紙包,打開是一支嶄新的獵槍。老孟懵了,這槍他懂,好哇,比他的命都金貴,他一生最愛就是這玩意。

他找我去了,雖然我在屯里呆了兩年多,可還屬外鄉人,年輕,沒吃的,肯賣力氣,嘴也嚴。

那天的氣溫真是有把子力氣,地都凍裂,棉膠鞋踩到雪上嘎吱嘎吱響,天上的鳥都不飛了。二十塊錢揣到兜里,巨款吶。鋸和斧子是老孟備下的,雪野上閃著寒光。

那棵樹下,老孟意外的點著兩支煙卷,插在雪里,沒處買香,對付吧,燃盡,就動手了。山里人伐木要從兩面鋸,上口和下口要錯開,兩個鋸口重疊樹就斷了,樹倒的方向是下口的方向。約半個時辰,老孟讓我把鋸拿開,鋸口快重合了。他小心的鋸著瞄著樹梢,那天沒風。老孟的臉上漸漸的凝重起來……

坐樁了。樹已經斷了,但它不倒。我渾身頓時涌出了冷汗,樹下的人辯不出樹往哪個方向倒,何時倒,萬一把人裹進去,就成肉餅了。我頭皮一炸,起身要跑……老孟一把抓住我的脖領,死死的按在原處,坐樁是伐木人最怕遇到的,常常是人往哪處跑,樹往哪處倒。

老孟死死的盯住樹梢,不動。半個時辰又過去了,樹仍沒有要倒的跡象。老孟想了想,拿起斧頭沖樹干敲了敲,勁不能大,樹坐下來,人就成肉泥了,沒動靜;摘下自己的狗皮帽子,沖大樹搖了搖,用力向山下的方向扔去,樹不理;他沒辦法又脫下老羊皮襖,卷起來,又扔了出去。這些辦法是老輩傳下來的,坐樁了都這么辦,說山要吃肉,樹跟著影走……現在想來,這么扔也有它的道理,扔物帶風,算外力吧。

那棵紅松不上這個當。

等吧。老孟的臉開始變青了,身子開始搖晃,沒風的天冷起來,那才叫凍人。我也想將軍大衣脫下再扔一次,他說別扔了,你還年輕,它真要一條人命來抵,就是我了,你是跟我來的。說著他跪下了,一個頭接著一個頭,嘴里還唸叨著,我也跟著跪著叩頭。后來就將大衣解開把老孟抱在懷里,整個山林那真叫個靜……

“猴頭、雁窩、鯨魚翅,你吃過哪樣?”老孟問我。

“猴頭吃過,去年我在這山上還采到過,捎家去了,其它兩樣沒見過。”

“你說的那是猴頭蘑,我聽說有人吃的是真猴頭,活的,牽到飯桌上現砸,那你現在最想吃的是啥?”

“五花三層的肉,切得薄薄的,拌上蒜泥,管夠。”

“再有點酒。”

兩雙眼盯著樹梢,眼皮不敢動一下,久了就發直,目光被凍成四條直線……

“你掛過馬子嗎?就是看露天電影時,見著妖氣的女人,你踢她一腳,她就跟你走,完了給她錢。”

“沒有,不敢,也沒錢。”

“那你長這么大沒碰過女人?”

“你不也是嗎?五十多了也沒個家。”

“我和你可不一樣,咱經著過。女人好哇,那事比吃啥都香。”

“不信,還能比肉香?”

“倆味,跟你說你也不懂,等你經過了,就會上癮。”

“老孟,這次咱倆要真逃出去,你最想干啥?”

“想干是一回事,能不能干是另一回事,我這輩子最想的一件事是想坐一把飛機,死了值了。”

天開始黑了,兩人像兩根沒有知覺的木頭,連吃雪的勁都沒了,已經說不出來話來。”

“后來呢?”老于眼睛直夠夠的.

“來了一只烏鴉,那烏鴉好大,盤旋一會兒落在了樹梢上,看著我們……

老孟眼睛一亮,從我的軍大衣中掙了出來,噢的一嗓子,烏鴉驚了,踏枝飛起,樹倒了。”

李國忠把杯中酒喝干,撕了個雞腿,吃著。

“那是他最后的一點氣力。年輕的我拖著他開始下山。實在沒有力氣,老孟同我說,把他放這,快回去叫人,要不咱倆都得扔這兒。我將軍大衣裹到他身上就跌跌撞撞往屯里跑,到屯口敲開了第一家的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來時先告訴人去找老孟,人去了,那家里就剩下個姑娘,我就往火盆那爬,她好大的力氣,伸手把我按到地上,扒光我身上的衣服,從外面端回一大筐雪來,倒在我的身上,直搓到東方發白,我才有了一點血色。”

“那姑娘就是你后來的老伴兒?”我問。

“那老孟呢?”老于著急。

“屯里人找到他時,雪落他臉上都不化了。”

我倆無言,屋子里靜極了。半天,我說:“這事你沒想過把它寫出來?”

“寫它干啥,真事兒還能算文學創作?”

我們示意老李該睡會兒,天快亮了。然后就出屋來抽煙,這時我們才見他的老伴居然躺在走廊的長椅上合衣睡著。

離開時把我倆身上的錢湊了湊,壓在床頭,我想起樹上的那只烏鴉。

“這個李國忠,沒當成作家,真有點冤。那事講的真他媽生動。”

“我可告訴你姓任的,這塊‘料我們以后寫東西誰也不準用,讓他帶走吧。”

“真的可惜了。”

李國忠還是沒告訴我們就回家了。兒子們說再動一次刀吧,醫生搖搖頭,意思是白扔錢。

老李是坐江上的客船回去的。

不久,大軍又來省城找老于,說要開他的作品討論會,老于沒了以往的興致。大軍央求著,就剩給他跪下了。

“就開上次老李那樣的,錢沒問題。”

“我沒時間張羅。”

“都叫哥了,你就

幫我這一次,我和老李不一樣,我這次想在省城借‘東風,提個文化館長。對了,老李走了,我們大伙送的他。”

“聽說了,家里那些書怎么處理了?”

“燒了,是他兒子的主意。”

“一本都沒留?”

“沒留,同花圈和紙錢一起燒的,那火苗竄得老高,把個場面都震了。”

老于向我復述時,意外的沒說喝酒的事。

責任編輯練建安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对白刺激真实精品91| 亚洲美女操| 欧美丝袜高跟鞋一区二区 | 国产精品一区二区国产主播| 国产成人综合亚洲欧美在| 色哟哟色院91精品网站| 欧美日韩在线国产| Aⅴ无码专区在线观看| 亚洲aⅴ天堂| 日本a级免费| 男女男免费视频网站国产| 亚洲无码37.| 亚洲视频三级| 欧美激情视频一区| 午夜福利视频一区| 在线免费观看a视频| 最新亚洲人成无码网站欣赏网| 午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app| 免费看的一级毛片| 欧美不卡视频一区发布| 欧美亚洲国产日韩电影在线| 国产亚洲精品精品精品| 国产99免费视频| 欧美日韩国产成人在线观看| 国内精品久久九九国产精品| 永久天堂网Av| 蜜桃视频一区| 亚洲综合第一页| 国内精品久久人妻无码大片高| 尤物亚洲最大AV无码网站| 亚洲精品无码AV电影在线播放| 亚洲综合色区在线播放2019| 国产91在线|日本| 国产精品55夜色66夜色| 5555国产在线观看| 欧美午夜理伦三级在线观看| 99久久精品免费看国产免费软件 | 十八禁美女裸体网站| 亚洲AV免费一区二区三区| 九九热精品免费视频| 在线精品视频成人网| 男女精品视频| 色噜噜在线观看| 亚洲视频无码| 久久亚洲国产最新网站| 国产精品视频a| 国产成人精品男人的天堂| 午夜综合网| 久久一色本道亚洲| 草逼视频国产| 2020国产在线视精品在| 国产一级二级三级毛片| 天堂网亚洲系列亚洲系列| 久久综合色视频| 国产凹凸一区在线观看视频| 黄色成年视频| 久草视频一区| 制服丝袜亚洲| 精品国产免费第一区二区三区日韩| 亚洲欧美国产视频| 女人18毛片水真多国产| 国产视频只有无码精品| swag国产精品| 99视频只有精品| 久久黄色影院| 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毛片| 日韩在线第三页| 国产福利微拍精品一区二区| 97在线国产视频| 国产乱子伦无码精品小说| 少妇精品久久久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高清在线观看| 又爽又大又光又色的午夜视频| 真人免费一级毛片一区二区| 午夜不卡福利| 国产激情在线视频| 亚洲无线观看| 亚洲嫩模喷白浆| 97视频精品全国免费观看| 午夜视频免费试看| 高清无码一本到东京热| 国产在线精品人成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