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女人（兩篇）

蔡藤藤

縫縫補補

作為一個女人,就得會洗衣服做飯縫縫補補。

這句話不是我媽說的,是我書上看到的。據說是做女人的基本素養。

如今這個要求已經過時。現在的女人為女權和獨立而奮斗著,香水洗澡,短裝泡吧。大商場有的是高檔次、裁剪合身的漂亮衣服,犯不著放一臺老古董縫紉機在裝潢奢華的房間里占地兒!同學里面,會織條圍巾的就可以得意洋洋吹噓上一陣子了,能送條親手織的圍巾給男朋友,就更了不得了,會被視為未來的賢妻良母。有幸戴上飽含真情的圍巾,那男生更顯是前世修來的福了。

縫紉機被淘汰的原因還有一個,它沒法子做出有破洞的褲子。這樣的破洞是時尚,張揚一點的從腿根一路破到底,委婉一點也是要影影綽綽露出美腿,媽輩最見不得這樣的款式了。聽說早年褲腿兒卷外邊的(我們專業稱之為翻邊)一律是瀛里流氣沒正經的家伙,或者剛下農田干活才這樣;誰穿了破洞褲子,也是因為家里沒縫紉機,媽媽不會繡活惹的。

一次和奶奶并膝坐著,奶奶愣是把手指頭抻進我膝蓋那個洞里,心疼地說:“剛磕到的吧?褲子都破了,脫下來給你補補。”我死活沒妥協。過幾天,再拿出來褲子時,心里咯噔了一下,嗬,小針腳補得那才叫一個整齊,不僅洞沒了,連旁邊的毛邊坑凹一起給填平了!人家李維斯這款式的牛仔褲花七八百大元買的呢,就沖這倆破洞去的。老太太若知道了這價格肯定得瘋。

我們在新舊時代交替的夾縫中生存著。

也有多少女人暗自慶幸;幸好趕上新時代,不用搗騰針針線線老古董了。

可我想,作為一個女人,還得會洗衣服做飯縫縫補補。

這句話我媽沒跟誰說,也沒跟我說。女人不能什么活也不會做。所以在我學會縫紉機之后,才覺得自己是一個女人了。女友聽到我這個說法時,噗哧噴笑出來,說:“你提前者了吧?跟不上時代就算了,怎么還倒退了?”

我很認真地檢查自己是否真的老態龍鐘了。卻驚奇地發現,我的心態比以前有活力了,但不再追求那些個虛無花哨的東西。看看書,爬爬格子,下下廚,逛逛街,做做手工活,不枯燥,因為用心而精致、溫馨的,這樣便足夠了。

房間的那臺蝴蝶牌縫紉機,是從外婆那兒繼承過來的,我會一直將它珍藏。我希望以后能變戲法似的,把孩子調皮弄破的衣服或玩具都縫縫補補好,然后拿牙齒把線頭扯開,遞到一臉寫著“真棒!”的孩子手中。多驕傲啊。而不是悄悄地把破損的衣物塞進垃圾桶。

得,太陶醉了。說到這,肯定有很多女同胞跳出來,戳著我的脊梁骨說:“什么年代了,女人都翻身解放了,你還跟個童養媳似的,嘛活都會!”

可是,各人的小日子找樂子唄。做女人,就蹬縫紉機,只有自己才了解親力親為的這個中滋味有多充實!

云蒸霞蔚的愛

常常想家。

當我想家的時候,首先想起的總是母親,想起她給予我的無邊無際的愛,云蒸霞蔚般寬廣、澤厚、溫暖。

世界上沒有一個關于“家”的節日。幸好還有一個母親節,每年的這一天,我只想虔誠地感念這份飽滿滄桑的愛。

五一假期決定去同學家玩。同母親打招呼后,每每打電話時,她總要再三詢問:“五一真的不回家了?”我只能將不回家的決定重新強調一次。

到福州讀書后,每次放假回家,母親也總要問清楚車票的準確時刻,開始估算著幾點幾刻會到,稍遲一會便著急得打電話來確認。我不禁想起童話《小王子》里的一段對話。狐貍對小王子說:“比如你下午4點鐘來,那么,從3點開始,我就感覺到幸福的滋味了,愈是接近4點鐘,我就愈是感到幸福。4點鐘一到,我就會心神恍飽,坐立不安起來。”我揣測著,母親當時的心情是否和小狐貍一樣呢?

經常聽到哪個孩子同自己的父親不親近。我自己大抵也是如此。除了想去哪里玩母親不同意,而父親基本上同意且能拍板,這時父親的家長形象便突顯高大起來。到大三了,每次打電話回家,若是父親接,我還是會暗示讓母親采接電話。父親有時會異常憤慨:“有什么話不能跟我說!”

是啊,有什么事不能和父親說呢?可煲電話粥是父親最唾棄的。打電話回家無非是想聽聽家里的瑣事,聽聽父親又怎么不小心招供出了小金庫,哥哥怎么辛苦工作,嫂子怎么逗得家里大笑,甚至聽聽小侄兒這把自己當人的小屁狗又干什么壞事了。這讓自己有種身在外心在家的親切感。是瑣事,不是大事。

這世界上有很多大事。特別是在父親這等男人們眼中,遙遠的戰火,新研制的武器,非洲沙漠難民小孩的一滴淚……這些都重于自己孩子的啼哭。父親們的心里,裝著一個世界,裝著—份大事業。

但母親眼里無小事。母親總是站在無邊的瑣事中,艨朧著自己的價值觀,卻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有被忽略的感覺。她們站在大地上,溫暖又嚴格地呵護著自己的孩子——孩子是母親永恒的天空。

我一直暗喜哥哥能有這樣契合的姻緣。嫂子的單純,常把父母哄得開心,家里的氣氛就總是融洽歡笑的。這樣復雜的社會,有很多如母親如嫂子這樣的女性,背負著歲月的塵沙,但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長出善良高貴的品行,能比自己有出息。她們以微薄的心力構造一個龐大的工程。文化和經濟條件不同,社會地位不等,但每個母親都很不易。

我還不是一個母親,甚至,我還不成熟,但是我想把自己的筆。貼到母親們心靈的觸角上,感受她們、描繪她們鍥而不舍的摯愛。包括祖母外婆這些老輩,她們年輕時也生育培養了給我無限關愛的父母。將來照顧她們不只是父母的責任,也是我的。

母愛著實是偉大的。但作為施予一方,母愛有時也因本能顯得盲目。所以母愛單純也復雜,清澈也渾濁,博大也狹窄,無償也有償。有太多母親一手哺育長大的孩子,長大后不懂什么是愛。當某種物質滿足過于濃烈時,人的神經感覺會迅速遲鈍麻痹。一個人應一手承接母愛的滋潤,一手撒播愛的甘霖,讓愛的收支平衡。

責任編輯 賈秀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