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次是在去海南的飛機上碰到張怡紅的。擠在過道上只匆匆說了幾句話。得知她現在一個日本公司工作,陪同日本人去那里談生意。怡紅當上翻譯,全靠自學成才,一年半中和一個外國人朝夕相處到生下孩子,外語水平不達“專四”,“中口”綽綽有余了。
張怡紅還是瘦,按我的審美眼光,女人一瘦就有三分俏,雖然她倒葫蘆瓢臉,上挑眼梢,說話的時候臉頰癟進去,一鼓一縮的,還是上海美人。
張怡紅理科大學畢業,工作不順心,索性辭了,和人整日打麻將。就是在麻將桌上她聽見日本鬼子伊藤要到上海開高級服裝店,想找個可靠的助手的。日語在怡紅當時也就是大學修二外混混的水平,在居酒屋點菜嚇唬嚇唬端菜的外來妹還可以,當日本人進軍上海的翻譯差遠了吧。可怡紅貴在膽大,她去競爭崗位。
很快,怡紅就在一群男女中脫穎而出,扭著水蛇腰貼到伊藤身邊。怡紅也是能干,幫著老板和居民談動遷費,和所屬單位談合同,因為所屬單位是個正規部門,她還擬了一張又像決心書又像感謝信的東西,滿紙中日友好的革命口號,讓伊藤去領導那里表衷心。
高級服裝店開出來了,熱火了幾天后便一落千丈,進口的衣服價錢實在太貴,式樣也不見得時髦,估計是伊藤倉庫里的積壓貨。伊藤著急了,除了每天早開門前讓職員喊口號,還親自站在門口迎客,不斷向路人鞠躬作揖的模樣引來周邊弄堂阿姨媽媽掩口失笑。怡紅這時提出隔半間屋子開美容院的想法,把和她一起打麻將的理發師引薦給伊藤,又投了幾十萬元錢。
美容院的生意顯然比服裝店好許多,那些小店跳槽來的理發師搖身一變都中日合資上了檔次,客人和師傅皆大歡喜。伊藤高興,被怡紅小手牽著去開發區買下套公寓,準備大干一場。辦手續的時候當然地寫上了怡紅的名字,因為據說外國人買房要貴很多。伊藤和怡紅同居不久飛回日本探親,那里有3個女兒一個老婆。
怡紅當上老板娘,又恢復了白天睡覺晚上打麻將的作息時間,店里經營不善收入銳減人心動搖。當怡紅得知伊藤聘用的駐店翻譯小心翼翼把情況匯報到日本以后,暴跳如雷,立即開除翻譯,每天自己用結結巴巴的日語穩住伊藤,讓他再打錢過來,投資要有耐心。
伊藤在日本的企業頗具規模,他一次次地往返上海和日本,絞盡腦汁研究中日商業的不同,可是怡紅不讓他身邊出現會說日語的中國人,壟斷了他的視野和話語通道。怡紅出生在上海下只角,她社會關系中人都紅著眼睛等著沾光,他們不懂做正經生意,只會不斷想出辦法讓怡紅像一條毒蛇似的緊緊纏住這塊日本肥肉。
伊藤也搞不懂為何上海的事業那么不順,服裝店和美容院像無底洞似的需要錢,不斷翻修,增加設備,推倒重來。就在這時,怡紅懷孕了。她讓伊藤選擇,要她還是要老婆?如果要她,她可以輔佐上海的事業,生個孩子將來移民日本;如果要老婆,那就讓店徹底垮掉。那些日子對于伊藤和怡紅來說,都是不堪回首,他們整天吵架,公寓里吵,店里吵,一次大庭廣眾居然動起手來。伊藤被怡紅拉掉一撮頭發,怡紅的嘴唇被一個耳光打出血來。大家聽不懂他們的話,只知道結果是,怡紅非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來不可。
伊藤這個日本鄉下男人真正想不到啊,他想不通,當初他到中國投資探路,還上了報紙的,當地的土豪劣紳都等著他的好消息,準備蜂擁而至到上海來撿黃金的。而他賢惠的妻子和3個女兒剛剛在日本熱情接待過怡紅小姐。現在他進退兩難,連上海公寓里都進駐了怡紅的父母,名曰幫忙,實則虎視眈眈,保護自己的女兒。他沒有路了,只有落荒而逃,一轉身回了日本。
怡紅喜歡賭,這次她把自己的名譽和身體都押上了,她在上海等伊藤回心轉意,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看見我,總是低下頭或者是苦笑笑。我心里很明白,面對僵局,伊藤是不會貿然回來了,但是他一年多撲在上海那么多錢,怎么抽出來呢?美容院和服裝店慘淡經營,稍稍能干的人都跳槽走了,店長換了一輪又一輪,都是怡紅的七親八眷,模樣越來越猥瑣,腔調越來越急吼。到最后,店里那個電子收款機內一有錢,就被候在旁邊的怡紅父母搶走,笑話鬧到看也看不懂。
當怡紅知道自己懷上的兒子以后,是自信伊藤能回心轉意的,卻不料異國風箏斷線“逃鷂”直到她生下小孩。伊藤的店關門了,房租賴著,忽然一夜之間設備都不見了,怡紅銷聲匿跡……
這次飛機上遇到的怡紅,有職業女性的自強自立的味道,我想她最后和伊藤一刀兩斷了吧,陪了青春賺了房子,那個兒子說不好是賺的還是賠的,據說長得和伊藤一模一樣,總有一天他會來認吧。編輯/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