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青春的女人

凌　寒

夏天只剩下空虛的外殼了,就像30歲的女人那張沒有皺紋的臉上還能留住青春的影痕。

想到昨天剛過了30歲的生日,她的心整個兒顫動起來了,美人雖未曾遲暮,美人卻也不年輕了。想到這里,她不免傷感,男人對女人的年齡是感冒的,今后她還能有多少資本可以如從前那樣地炫耀?她對現在的實際生活是滿意的,但同時又很留戀以往的時光。她好像同時處于兩個世界里,一方面過去的東西像薄薄的肥皂泡一樣閃現在那里,另一方面現實存在的東西在其中閃著光。

突然,她尋摸到一個嶄新的、稍縱即逝的想法,大膽荒誕,又情理之中地飛躍了出來。現在是靜靜的午時,人跡罕見,她要將想法付諸于行動了。

仿佛做賊一樣,她在商場瀏覽的目光,漫步的雙腳,瞻前顧后、謹小慎微。周游了一圈子后,站定在一套類似學生裝一般的白色短袖上裝,藍白格子短裙,另配一只同樣藍白格子的帆布小包前,再也挪不動腳步了。

營業員見風使舵地飛速跑過來,她的聲音清脆響亮,仿佛一枚剛剛鑄造完畢的硬幣:買吧,新產品,就是你們這種小姑娘穿的。

能被人誤認為是小姑娘,實乃一大幸事,特別是處在這種心情下的女人,看見周圍的人都聽到了,朝她投來羨慕的眼神。就沖這句話,這些人的眼神,她試也沒試穿一下就點頭買下了。掏錢的速度好像是在搶購緊俏商品,而這錢多半也是偷來的。

雙休日午后的公園依然岑寂寧靜,條條小路的上空晴朗明媚,透著沁人心脾的蔚藍。她飄動著藍白格子的搭配,行走在小徑上,走累了,就坐在湖邊休息,心情卻像姜太公釣魚。

一對戀愛中的男女從一艘游船上下來,男的看見她,竟流露出惘然若失的表情。一個具有純凈如水晶般的女孩子,是一道難得的景觀,只可惜堅實的臂膊被一個相形見絀的女孩所牽扯,雙腳也只能依依不舍地隨她遠去,只有拿留戀的目光還在由著脖頸朝那愈來愈遠的地方頻頻暗遞秋波。

她啞然失笑了,一種虛榮的滿足感涌上心頭。

一群少年過來了,吵鬧喧嘩著,給這個地球展現出活力和熱情。但他們看見了她,剎那,群體鴉鵲無聲,因為他們看見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少女的美。活潑的形象變斯文了,少年們也懂得在美好的事物面前保持良好的舉止。一群即將懷春的少年呆若木雞的表情提醒她正在扮演的角色:此時的她不是少婦,而是十年前的少女。

她笑了,她憑借著一張足以亂真的臉和充滿青春氣息的少女裝,產生了一種令人蕩氣回腸的白云般的美。她已經得到了滿足,她打算回去了。這樣的游戲僅此一次就夠了,多了就是做作。

一路上,引來行人的注目禮,回頭率百分百,眸子都是清一色的閃閃發亮。穿上少女裝的女人,在各種欽羨的目光下,心中有一種神圣的哀感。世上的人們不會知道,未經風浪的真正少女是不會有奪人心弦的魅力的,只有偽扮的成熟女人,憑借一張足以亂真的臉,再配上充滿青春氣息的少女裝,才可能會有令人蕩氣回腸的白云般的美。

回到家,她將這套少女裝脫下放入箱底,她想她再也不會拿出來了。除非有一天她生了女兒,等女兒長成一個少女時。她會再將此箱打開,取出一個塵封已久的回憶。告訴自己,青春也可以在某個時刻延期,在辛酸遺憾時還能夠找到從前和美麗。

她關上箱子,眼中有癢癢的東西要流下來。今天她已舉行過青春的祭禮了,她覺得很有意義。

刺目的陽光的色彩逐漸變柔和了,由金到紅,一幅暖色調的油畫世界。該去買菜了,從童話故事中走出來,到散發著動物體臭的菜市場去轉轉,然后再圍上圍裙,告別白雪公主,做一個廚房里蓬頭垢面的老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