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來福

魯小莫

父母都退休了,退休金不薄,可他們不會享福,譬如:蔬菜總是買不太新鮮的,冰箱里的魚蝦,如果我和妻子不回去,他們決不會動用一點。母親的手腕疼,洗衣服很不便,我建議買臺洗衣機,母親堅決不同意。她說,洗衣機費水,那得多花多少水費啊!寧可忍痛,也要省水費,這真讓我無話可說。特別是那次回家,看到他們正在吃飯,飯菜是前些天剩下的,明顯變味。我忍不住地發了火,把剩飯菜倒進垃圾桶,叫了份“外買”。可母親面對美食,遲遲不肯動筷。她說,這多貴啊!

那個初冬的夜晚,我在書房里奮筆疾書,忽然聽到輕輕的敲門聲。妻開了門,驚呼:媽,您怎么來了?母親的聲音:這錢,給你們交暖氣費的。我趕緊出來推辭:我們怎能要您的錢,暖氣費已經交了。可母親說什么也不肯收回。推辭中,她生氣了:你們弄疼我手腕了。

送母親回去的路上,母親問我,你這個月的工資,發了嗎?我連聲說,發了發了。她嘆口氣,老是騙我,樓上的胖劉說了,你們三個月沒發工資了。胖劉是我的一位同事。我只好悻悻地笑。母親說,我的錢花不了,留著有什么用?你們大冬天挨凍,我能安心嗎?

冬天終于過去。春暖花開的時候,我考出了高級口譯的證書。再過一個月,我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這家公司給的薪水,比我原來的翻了近10倍。

那個周末,我和妻子回到父母家。父母得知我的好消息,樂得合不攏嘴。母親當即拉著妻子,去了一趟超市,回來時,兩人手里大包小包拎著的,全是新鮮時令的水果蔬菜海鮮。我們家過年也沒有這么高興過。

下一趟回父母家,我發現衛生間里多了一臺洗衣機,還是功能最齊全,樣式最新穎的那種。這讓我倒吸一口氣:乖乖,這比買普通洗衣機多花的錢,能抵多少水費啊!

前不久,父母和一群老朋友,結伴去東南亞旅游。回來后,向我講述當地的各種風情,展示各種紀念品。他們說著,笑著,臉上的表情生動而興奮。我聽著,看著,慢慢地,眼睛有些模糊:父母從來就不缺少享受幸福的能力,只是,當他們認定兒女生活得不夠幸福時,他們怎么也不肯安心享受自己的幸福。

老來福,原來也包含了兒女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