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漢

吉方君

縣實驗小學二年級學生周鐵丹，因為長得黑不溜秋憨頭憨腦，讓人喊成了“鐵蛋”。

別看鐵蛋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可是腦瓜子絕靈，還特愛交朋友。

班里有兩位同學與鐵蛋最“鐵”，一個是副鎮長的公子叫虎牙，一個是酒店老板的寶貝少爺叫大貓。

虎牙和大貓都是班里鼎鼎大名的“牛皮大王”。

星期天，虎牙和大貓又來找鐵蛋“吹牛”了。

這一次，他們的話題是：什么樣的男子漢最牛氣?

虎牙迫不及待率先上陣。他一手操起一個文具盒當手機貼在耳邊，另一只手抓住椅子靠背，做出邊開車邊打手機的模樣說：“這年頭，有手機又有轎車的男子漢最牛氣!”

大貓可不是輕易服輸的主兒。他一伸手，用拇指和食指夾住中指，很瀟灑地“叭”一聲脆響，然后把雙手操在身后，扮成電影中的“大款”模樣，大搖大擺地往椅子上一坐，架起二郎腿說：“這年頭，光有手機和轎車算什么呀?真正的男子漢，不光要有好多好多的錢，還要有好大好大的威風。白天出門，身前身后有天下無敵的武林高手當保鏢；晚上睡覺，屋里屋外要有世上最最漂亮的小姐做保姆!”

輪到鐵蛋了。虎牙和大貓支起耳朵睜大眼睛。他倆要看看鐵蛋今天怎么贏?

鐵蛋稍作思考，出人意料地說：“只要你倆看到了我爸爸，就一定知道什么才是世界上最最了不起的男子漢!”

這下可把虎牙和大貓的胃口吊起來了。

虎牙試探地問：“這么說，你爸爸一定是個大官?”

鐵蛋說：“不對!”

大貓推測說：“至少，你爸爸有很多錢……”

鐵蛋說：“錯了!”

虎牙眼一亮，說：“你爸爸一定是個足球明星，長得又高又大又帥氣!噢噢對了，我每次到你家來都沒見過你爸，他肯定去國家隊了……”

鐵蛋直搖頭：“不對不對!”

大貓費力思索，突然眼珠一轉，一拍腦門喊了起來：“我猜著了，我猜著了!你爸爸是公安局的，是個神探，能夠飛檐走壁，一槍能崩幾個壞蛋，對不對?”

鐵蛋還是搖頭：“胡扯胡扯!”

虎牙和大貓都想象不出，急得抓耳撓腮。

其實，爸爸是個啥模樣，鐵蛋也不知道。因為從出世到現在，還沒見過爸爸一面。

不過媽媽說得很神奇。

很小的時候，媽媽說：“蛋蛋呀，你有一個好爸爸，他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男子漢!”

鐵蛋聽了，就喊起來：“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媽媽撫摸著鐵蛋的腦門說：“別急別急，爸爸現在去了很遠的地方，給你摘星星去了。”

上幼兒園小班這一年，開園不久，姨媽給媽媽捎回一封信。媽媽拆開后驚喜地叫起來：“蛋蛋，爸爸給你寫信啦!”鐵蛋記得媽媽一副很激動的樣子，摟著他念了起來：“蛋蛋，你讀幼兒園了吧?在家里要聽媽媽和姨媽的話，到幼兒園要聽阿姨的話，長大后做個真正的男子漢!”

“什么叫真正的男子漢呀?”他問。

媽媽把他摟得緊緊地說：“就是像你爸爸那樣頂天立地，好人不欺，壞人不怕!”

姨媽也顯得很高興的樣子，說：“蛋蛋，只要你乖乖聽話，爸爸一定會送你最好玩的東西!”

“爸爸會送我星星嗎?”鐵蛋突然想起媽媽說過的話。

“哪是我哄你玩的。”媽媽說。

上幼兒園大班的時候，鐵蛋隨姨媽遷到遠在百里之外的外婆家。才住一年，又隨姨媽住到鄰縣的舅舅家。去年暑假，又從舅舅家搬出來，住進了現在這個單門獨院的家。由于搬家的緣故，鐵蛋已經上過兩所幼兒園和兩所小學了。不過，不管在哪所學校里，鐵蛋在班里都是最優秀的。媽媽說，他長大后一定是個了不起的男子漢。

鐵蛋的媽媽原是中學教師，后來改行當上了警察。在鐵蛋看來，媽媽就是爸爸。因為媽媽從來不哭，腰板挺直，行走如風……真像一個男子漢啊!

但是媽媽從來不說自己有能耐。在家里，爸爸才是惟一的神。記得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語文老師布置作文，題目是《我的爸爸》。回到家里，鐵蛋纏著媽媽要媽媽講爸爸的故事。

剛下班的媽媽正準備脫去上身的制服。聽了鐵蛋的話，又重新把衣服穿上，端正坐下，神情嚴肅。每次提到爸爸，媽媽都是這樣敬若神明，可見爸爸的偉大。這回，媽媽沒有直接講爸爸的故事，只是從身上掏出一封信說：“蛋蛋，爸爸又給你來信了。”

鐵蛋接過一看，是一封用漢語拼音寫成的信。爸爸在信中寫道：“蛋蛋，你讀小學一年級了吧?記住，要聽老師的話，聽媽媽的話，聽姨媽的話……”

鐵蛋的姨媽原是一家劇團的演員，后來辭去工作，當了鐵蛋的保姆。鐵蛋的藝術天賦，與姨媽的悉心訓導分不開。

每次談到爸爸，姨媽總是用極形象的比喻來形容爸爸，很有感染力的。聽到鐵蛋要寫爸爸，姨媽眉飛色舞、表情夸張地說：“蛋蛋，你想知道爸爸的模樣嗎?”

“想啊!”鐵蛋說。

“你知道阿里是什么人嗎?”姨媽眨著眼問。

“當然知道。”鐵蛋說，“他是拳王!”

“你爸爸啊，比拳王還要威武……”

在對爸爸的崇拜和思念中，鐵蛋長高了，讀到了二年級，并且漸漸有了“男子漢”的氣概。

此時，虎牙和大貓嚷嚷著，非要看看鐵蛋的爸爸不可。

鐵蛋只得說：“我爸現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過年也沒回家。要不，他還叫最最了不起的男子漢?”

大貓說：“那就看看你爸的照片吧。”

大貓那么一說，倒是提醒了鐵蛋，“對呀，爸爸總該有一張照片吧，我怎么就沒想到呢?”他果斷地說，“我這就找!”但他馬上又犯難了。“哎呀不行。我媽說，小孩子是不能隨便翻看大人東西的。”

“哪怎么辦?”虎牙和大貓不約而同地問。

鐵蛋額頭悶出汗來。“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他一擠眼，小聲地說，“就這一次，大家保密。我悄悄找，你倆看著!”

于是，鐵蛋開始在媽媽的房間里尋找爸爸的照片。但是，把房間的角角落落翻了個遍，他也沒有找到。

“真的沒有。”鐵蛋有點泄氣。

“不對!”虎牙突然說，“鐵蛋，這房里，怎么也不見你媽媽的照片呢?”

“對對!”大貓也大徹大悟地說，“你爸爸的照片，肯定與你媽媽的照片放在一起，藏在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

“胡說，為什么要藏起來?”鐵蛋不同意大貓的看法。

“那還想不出來?肯定是你媽不愿意讓人看唄!”大貓說，“我爸爸就藏過女人的照片，還是我媽偷偷撬開抽屜看到的。”

“那，我爸的照片，會藏在哪兒呢?”鐵蛋自言自語。

虎牙說：“會不會藏在天花板吊燈里面?”

鐵蛋說：“不會。”

大貓說：“會不會壓在床底下?”

鐵蛋說：“不可能。”

“那會藏在什么地方?”虎牙和大貓都急出汗來。

“我猜著了，”鐵蛋在一個大旅行箱子前站住，胸有成竹地說，“就在這里面!”因為，在鐵蛋的記憶中，這個大旅行箱一直鎖著，從來沒有打開過。

在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三個小頑童經過一番折騰，居然不露痕跡地將箱子的鎖打開了!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幅鑲著黑框的畫像。

畫面上，是一位棱角分明、目光如炬的青年。

像片下方是一段文字：

周通，xx縣公安局刑警隊長，中共黨員。2001年在追捕逃犯中遭歹徒槍擊，不幸壯烈犧牲，時年23歲。

像的旁邊，放著一封沒有寫完的信：

“蛋蛋，我的好兒子，你讀到二年級下學期了吧?我最近要出國了，可能會有好長時間不能給你寫信。你要記住，在學校里，要尊敬老師，團結同學……”

三位小伙伴立在傢前，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