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 閃
那年夏天,我去重慶的一個山區小學支教。
那里和很多故事里描寫的一樣,貧窮,落后。校長給了我最好的待遇,把自己的房間騰了出來讓我住。我記得,那個晚上,根本就沒有睡好覺,山里的蚊子格外多,直沖著我身上狠狠地叮咬。盡管我來的時候有準備,但還是沒想到這個地方居然連蚊香都沒有。
有一次在課堂上,我忍不住為這個破地方連盒蚊香都買不到而發起牢騷。說到激動處,我用手撫摩著臉龐上的疙瘩,對孩子們說,老師實在是受不了蚊子的折磨,過幾天就要回自己的家鄉了。說歸說,我又怎么能就此離開呢?我知道,孩子們挺喜歡我的,我只不過是說說氣話。
當天晚上,我找了些破舊的被單,簡單做成了個蚊帳,固定在床的上空,以此來抵御蚊子的“進攻”。結果表明,那晚的睡眠質量確實比前幾個晚上好多了。翌日,我醒來的時候,一個懶腰還沒伸完,突然看到,床下高低不平的地上,居然坐著一大群孩子!
我很奇怪,問他們是什么時候來的?他們異口同聲地告訴我,是在我昨晚睡著時就到了。我忙問他們到這里來的原因。
他們并沒有正面回答我。一個小女孩跑到我面前,牽著我的手說,老師,你昨天夜里睡得還好嗎?
我這才想起,昨晚到現在的睡眠確實很好,沒像頭一個晚上那樣遭到蚊子的侵略。我點了點頭,說,好。
小女孩頓時笑靨如花,拍著手說,我說得沒錯吧,我們來了,蚊子就走了。
你們來了,蚊子就走了?我不禁為我昨晚親手做的蚊帳叫屈。我笑著問她,那你給我說說,為什么你們來了,蚊子就走了?
小女孩低下頭,囁嚅著說,老師,對不起,我們這里窮,害你受了蚊子的苦。所以,我們趁你睡著了,就偷偷跑到你這里了。我們人多,蚊子就會沖著我們來,再也不會去找你了。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無心的一個玩笑,竟然讓孩子們深記在心。我為自己的玩笑頓感后悔,緊緊地抱住小女孩。
小女孩在我懷里輕聲哀求,老師,不要走,好嗎?
我摟得她更緊了,一個勁兒地點著頭說,老師不走,不走!那一刻,我的眼淚洶涌而出。我知道,在一個悶熱難熬的夏夜,有這樣一群孩子,因為老師一個無心的玩笑,用自己幼小嬌嫩的身軀筑成了一道誰也逾越不了的墻,而筑墻用的磚,全都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