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式家具的市場價值

伍嘉恩

明末清初文學家張岱在其著作《陶庵夢憶》(明張岱《陶庵夢憶》江蘇古籍出版社，南京，2000年，頁101)中的《仲叔古董》一節日：

葆生叔少從渭陽游，遂精賞鑒。得白定爐、哥窯瓶、官窯酒匜，項墨林以五百金售之，辭曰：“留以殉葬。”

癸卯，道淮上，有鐵梨木天然幾，長丈六、闊三尺，滑澤堅潤，非常理?；磽崂钊虐傥迨鸩荒艿?，仲叔以二百金得之，解維遽去?；磽岽箜Ｅ?，差兵躡之，不及而返。

葆生是張爾葆(俞劍華編《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1年，頁868)，字葆生，松江人，仕揚州司馬，是陳洪綬的岳父，而癸卯就是嘉靖二十二年，即公元1543年。

未考究1543年二百金是現銀多少，但如白定爐、哥窯瓶、官窯酒匜值約五百金，看來這鐵力木天然幾也頗貴重。

美國巴爾的摩博物院1946年6月院刊內，報道剛開幕的中國古典家具展覽曰：(圖1、2、3)

“展出的17至18世紀中國家具沒有一件有雕龍的!全部設計簡約典雅，充分表現線條美與木材佳，十分有現代感。展品全是威廉·德拉蒙德先生借出，源自他多次中國之旅。”

(圖4、5)院方內部記錄有當時發給展品物主，華盛頓的德拉蒙德先生夫人的收據。影印本復制后模糊，重新打印后能見展品包括34件家具，2件絲繡，5件地毯，2件瓷器，8件錫器和27件字畫。78件展品共議價5000美元，用這價值購買保險。未考究1948年5000美元是現銀多少，不過包括三十幾件家具、二十多幅字畫，還有其他東西，那么如每件數十元，聽來好像不比明代幾百金那么貴重。

收藏信札的方繼孝先生，2007年底整理并發表了些陳夢家先生的信扎(方繼孝《陳夢家和他的玩友王世襄》，《中國收藏》2007年11月號，北京，頁142-146)，陳夢家先生(1911－1966)，是一位集詩人、古文字學家、考古學家、青銅器鑒賞家于一身的大家，是與王世襄先生同期為明式家具癡迷進行收集的同道中人。王世襄先生著作《明式家具珍賞》中，有24例是陳夢家先生的收藏。現在從陳夢家先生寫給遠在異鄉的夫人的家書，摘錄了些有關家具購買錢碼的部分：

1948年11月8日

夸日一早入城，劉仁政在青年會門口等我，一同逛私宅、隆福寺、東四、天橋北大街等小市訪硬木家具，奔走到晚，中間去振德興看繡衣，甚可觀。今日買到大明紫檀大琴桌(如畫桌，而無屜，伍佰三十萬)，兩半月形紅木小圓矮桌(作咖啡桌用，伍拾伍萬)，長方小茶幾(花梨木，二十五萬)，長條琴桌板(需配二茶幾作腿，板六十五萬)。

1948年11月9日

四月前與仁政看好的大明黃花梨小八仙，居然尚在天橋，以三百五十萬買下，后日送來。

前昨兩日進城，因唐蘭、于省吾請吃烤羊肉于烤肉季，極好。又跑了木器店，德勝門外、鼓樓、后門大街、隆福寺、東四、瓷器口、魯班館、東曉市、天橋西大街等。大看從前未看到的北平，但家具近大缺貨，又買到大椅二、方凳二(一百四十萬)。

1945年戰后，物價瘋狂上漲。國民黨在大陸統治最后期的1948年上半年，根據陳明遠著《文化人的經濟生活》(陳明遠《文化人的經濟生活·抗戰勝利后的經濟形勢(3)》。2009年5月22日，取自http：／／vip.book.sina.com.cn／book／chapter_38384_21533.html)，米售價平均每市斤9萬元、菜油價平均每市斤36萬元、豬肉價平均每市斤35萬元、食鹽價平均每市斤7萬元。用這樣的尺度，就知道花梨木小茶幾25萬，紫檀大琴桌530萬(相等于十幾斤菜油)，黃花梨小八仙350萬(等于10斤豬肉)不是太高的價錢。陳夢家先生也在他寫給夫人的家書內說明“各物若合美金，非常便宜”。

俱往矣，1946年，1948年畢竟離現代很遠了。

1996年9月佳士得在紐約舉行加州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收藏專拍(佳士得Christies《Important ChineseFurniture，Formerly The Museumof Classical Chinese Furniture Col-lection》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館藏珍品，紐約，1996年9月19日)。以下列出部分拍品當時成交的價錢。這批家具是由香港嘉木堂提供給加州博物館的，其購入期為1989年至1991年。對比買人與售出價，頗能了解明式家具上世紀90年代市場價目的變化。

總結以上數據：

在五六年間椅類最少升值一倍，黃花梨四出頭大官帽椅升值三倍多，而黃花梨禪椅，就飆升逾八倍!

桌案價錢，也以倍數或近倍數攀升，黃花梨綠紋石折疊式帶屜酒桌升幅最高，三倍多。

床榻、柜架類也大幅度漲價，黃花梨龍紋壽字門圍子架子床，在五六年間由8.6萬美元漲至33.25萬美元，而黃花梨配烏木欄架格，購入價5.9萬美元，就以四倍多的24.45萬美元賣出。

至于21世紀的市場價值，前文列出在1996年拍賣價7.73萬美元的雞翅木臺座式榻，2006年再以22，8萬美元成交(佳士得Christies《Fine Chinese Ceramics and Works of Art》中國瓷器及工藝精品，紐約，2006年9月19日，拍品號78，頁62-63)。2007年底，近3米長的黃花梨翹頭案，在香港拍賣以503.15萬港幣成交(佳士得Christies《Important ChineseCeramics and Works of Art》重要中國瓷器及工藝品，香港，2007年11月27日，拍品號1823，頁258-259)。2008年，典型黃花梨羅鍋棖馬蹄足條桌在紐約拍出16.9萬美元(佳士得Christies《Fine Chinese Ceramics and Works of Art》中國瓷器及工藝精品，紐約，2008年3月19日，拍品號378，頁60-61)，而一對黃花梨周制圈椅，就創下43.3萬美元的高價(蘇富比Sothebys《Fine ChineseCeramics＆Works of Art》中國瓷器及工藝精品，紐約，2008年3月18日，拍品號233，頁252－253)。明式家具的市場價值，似像回升到明代嘉靖年間的幾百金!

以上提出的價目，全是各拍賣行的得標價。其實拍賣公司的拍品，只是明式家具市場的冰山一角。這二十多年，經營家具業界的交易數量多于所有拍賣公司的總和，多過也不知多少倍。但一買一賣，是收藏家與業者的私人交易，低調進行。有操守的行家不會公開易手價，因視其為收藏家的私隱。一般藝術傳媒的報道又只關注拍賣價目，誰知在明式家具市場，這只代表非常局部的信息。要掌握較全面的市況，深思熟慮的收藏家，會巡察業界商鋪，與信譽好及懂家具者進行交流，探索品評家具尺度，市場價值等信息，從而得到專業的收藏輔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