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zhàn)遼西

王麗文

錦州攻堅戰(zhàn)

地處遼西走廊的錦州,是東北通往華北的咽喉要道。它坐落在小凌河、女兒河北岸,北寧、錦承兩條鐵路的交匯處。古稱“山海要沖”,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早在遼代就修建7城池。

1948年秋,毛澤東選擇錦州作為在東北“關門打狗”的戰(zhàn)略要點,錦州成為東北戰(zhàn)場矚目的焦點。此時,國民黨軍為增強防衛(wèi),已先后7次組織修建城內防御工事,使錦州老城成為獨立的防御體系。同時他們還利用小凌河、女兒河堤壩和城北高地,修筑了約5 0里長的土城,西南與老城相接,以城內高大建筑物建成的要點工事,與街、路的碉堡相結合,以點制面,控制城內的各個角落。國民黨軍東北“剿總司令”兼錦州指揮所主任范漢杰及10萬守軍都駐防在這里。

9月29日中央軍委根據(jù)東北野戰(zhàn)軍總部報告的攻錦部署,發(fā)出了關于作戰(zhàn)重心是攻克錦州、義縣、錦西的指示,確定了奪取錦州,封閉東北國民黨軍的戰(zhàn)略重心的決策。

10月2日蔣介石親飛沈陽,給屬下打氣。在高級干部會議上,他神情凝重地說:“錦州是東北我軍的咽喉,勢在必保。”“今日唯有死中求生,如此戰(zhàn)失敗,則與各位再無相見之期矣!”

國民黨軍也深知錦州城在戰(zhàn)略布局上的重要地位,特別重視外圍堅守和長期經營。配水池是錦州城北一個極其重要的制高點,控制著一條通往錦州的寬闊大道。這里原是日本人修建的鋼筋水泥建筑,放干里面的貯水就是堅固的堡壘,國民黨軍在這里修筑了堅固工事,四周布滿了地堡、戰(zhàn)壕、鐵絲網,號稱配水池是“第=個凡爾登”(凡爾登是法國北部重鎮(zhèn)和最大要塞,筑有縱深防御體系。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法軍在這里打敗德軍),并在配水池的白樓上寫下“守配水池的都是鐵打漢”的口號,用以鼓舞800多守軍的士氣。

10月12日8時,我軍第三縱隊第七師第二十團一營在炮火掩護下,向配水池發(fā)起強攻,迅速占領東北角的4座紅房子,沖擊核心陣地,先后打垮了敵軍30余次反撲和增援。戰(zhàn)斗中,我軍一營也遭受重大傷亡,戰(zhàn)斗進入白熱化。一營長趙興元發(fā)出“一人一槍,戰(zhàn)斗到底”的號召,繼續(xù)組織火力,頑強反擊。戰(zhàn)至下午5時,國民黨守軍增調一個營的兵力,在5輛裝甲車、兩架飛機掩護下,再次發(fā)動反撲。一營在炮兵支援下,英勇抗擊。炮手張福元一口氣打了40多發(fā)炮彈,炮筒都打紅了,他的左手心也被炮筒燙傷了;爆破手王久肖、林慶肖奮不顧身擊毀一輛敵裝甲車。激戰(zhàn)到最后,全營只有5人能戰(zhàn)斗了。

下午5時30分,我軍第二十團三營從西南側投入戰(zhàn)斗,會同一營向敵核心工事展開圍攻。經過半小時激戰(zhàn),全面攻克了被敵稱為“第二凡爾登”的配水池,錦州北大門就此敞開。

亮甲山,位于錦州城北,是錦州的重要屏障。國民黨軍在上面修筑了鋼筋水泥大母堡,四角及其附近有永久性、半永久性地堡和暗堡30多個,并有交通壕和塹壕相連接,形成環(huán)形防御,易守難攻。1 5日,擔任主攻亮甲山任務的東北野戰(zhàn)軍三縱八師二十四團三營,在炮火的支援下,各攻擊隊密切配合分別將西南、西北、東北諸堡及暗堡攻占,但是大母堡及東南地堡仍繼續(xù)頑抗。三營七連十一班戰(zhàn)士吳連義、王玉環(huán)、張成友組成爆破小組,利用彈坑作掩護迅速向前躍進。此時大母堡中的敵人火力始終隨著他們,激戰(zhàn)中張成友中彈犧牲,吳連義也多處負傷,但他強忍傷痛在距離大母堡五六米時忽然躍起,把爆破簡塞進暗堡,并用身體死死堵住機槍眼。與此同時,王玉環(huán)迂回到大母堡南側。又塞進幾根爆破筒,隨著“轟、轟”兩聲巨響,大母堡土崩瓦解,我軍英勇的戰(zhàn)士用年輕的生命打開了又一扇通往錦州的大門。

10月14日11時,東北野戰(zhàn)軍開始從北、南、東三個方向對錦州發(fā)起總攻,900余門大炮一起指向錦州的預定目標發(fā)射,頓時硝煙彌漫,戰(zhàn)火熊熊,我各路突擊部隊在炮火和坦克的掩護下,連續(xù)爆破開辟道路,向國民黨軍城防工事發(fā)起沖鋒。第九縱隊第七十五團一連和七十六團五連兩個尖刀連同時發(fā)起沖鋒,迅速越過小凌河,只10分鐘便沖上突破口。五連沖到城垣時,遭遇國民黨軍兇猛反撲。旗手朱萬林奮力一躍,第一個登上城垣,他剛剛豎起紅旗,即中彈犧牲。沖鋒在前的二排四班長趙洪泉此時也身負重傷,但他忍著劇痛,爬上突破口,第二次豎起紅旗。敵軍火力越來越猛,密集的子彈封鎖著突破口,旗桿瞬間被炸斷,趙洪泉再次負傷昏倒。紅旗如同戰(zhàn)士的生命,是勝利的象征。一排長劉金見狀,隨即冒著槍林彈雨,奮不顧身地迅速沖上城垣,第三次豎起紅旗。突然,一發(fā)炮彈打來,劉排長倒在血泊里。戰(zhàn)士李玉明眼疾手快,立即接過排長手中的紅旗,第四次高高豎起在突破口。

紅旗在硝煙中飄舞,召喚著沖鋒的戰(zhàn)士們奮勇向前。經過31個小時的浴血奮戰(zhàn),國民黨軍護城河兩側的地堡終于被摧毀,大部隊像潮水般涌進老城,鮮紅的旗幟飄揚在錦州城上。東北國民黨軍的咽喉被徹底切斷。

至此,東北野戰(zhàn)軍以傷亡2.4萬人的代價,取得殲滅10萬守敵的偉大勝利。國民黨軍東北“剿總司令”兼錦州指揮所主任范漢杰及第六兵團司令官盧浚泉、副司令官楊宏光等高級指揮官被生俘。范漢杰垂頭喪氣地說:“錦州好比一條扁擔,一頭挑華北,一頭挑東北,現(xiàn)在是中間斷了。”

塔山阻擊戰(zhàn)

如果說,1948年的東北戰(zhàn)場,攻克錦州是遼沈戰(zhàn)役勝利的關鍵,那么守住塔山陣地就是關鍵中的關鍵。

塔山,南距錦州城60公里,北距錦州外圍不足20公里,東鄰波濤滾滾的渤海,西傍巍峨險峻的虹螺山,是國民黨軍“東進兵團”增援錦州的必經之路,因此能否在塔山地區(qū)阻止敵軍北上增援,將直接影響到錦州攻堅戰(zhàn)的勝敗。戰(zhàn)前,東北野戰(zhàn)軍第四縱隊黨委號召全體指戰(zhàn)員不惜一切代價,以鮮血和生命,死守到底,就是打到最后一個人,也要堅守陣地,保障主力拿下錦州。

在塔山阻擊戰(zhàn)中,四縱十二師三十四團因戰(zhàn)功卓著,被授予“塔山英雄團”的稱號。他們以“誓與陣地共存亡”的決心打退敵軍數(shù)十次進攻,寸土不讓,阻住了敵軍的后援部隊,創(chuàng)建了陣地防御戰(zhàn)的光輝范例。

10月10日拂曉,敵“東進兵團”以5個師的兵力,向打漁山至白臺山一線陣地實施全線進攻,企圖以火力殺傷和集團沖擊,一舉突破塔山陣地。成千發(fā)山炮、榴彈炮、加農炮和飛機俯沖投下的炮彈,一齊呼嘯著傾瀉到我軍各個陣地。在工事被毀的情況下,四縱指戰(zhàn)自頑強抗擊。在白臺山、塔山、高家灘、打漁山等地,他們以堅守和反擊相結合的戰(zhàn)法,在陣前大量殺傷敵軍,堅守住了陣地。

11日,敵軍改變戰(zhàn)術,集結4個師的兵力,采取中央突破

的方式,向塔山堡實施重點攻擊。敵54軍和62軍所有的大炮,齊襲我三十四團陣地,從前沿排擊到縱深,從縱深排擊到前沿。炮彈所落之處,房屋變成瓦礫,工事變成廢墟,塔山堡頓時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守衛(wèi)塔山堡陣地的我三十四團官兵嚴陣以待,架好機槍,準備好手榴彈,緊盯著蜂擁撲來的敵軍。等到敵人近前,機槍、步槍一齊開火,敵軍成片倒下,接連幾次正面進攻均被我軍壓制。無奈,敵人繞過地堡群,從兩側展開火力攻擊,攻勢越來越兇,炮火發(fā)瘋似的傾瀉在我前沿陣地。一瞬間,三十四團工事被摧毀,地堡被炸塌,戰(zhàn)士們傷亡過半。很快,一股敵軍沖進了前沿陣地。三十四團一連長劉景山帶領兩個班進行反擊,將敵軍壓在前沿陣地一個村口大院里,一陣拼殺將其消滅。這時又上來一股敵軍包圍7他們。劉景山高喊一聲:“上刺刀,跟我沖!”但敵軍機槍已封鎖住大門口,沖不出去。這時一個戰(zhàn)士急中生智,幾下子撞倒7院墻,戰(zhàn)士們從缺口處飛躍出去,與敵人拼殺。危急時刻,一營副營長鮑仁川率領營預備隊趕來,三連連長周炳義帶領通信員和十幾名戰(zhàn)士也沖上來,與敵人拼起刺刀。不多時,周連長身上多處負傷,壯烈犧牲。與此同時,=營營長和教導員身先士卒,帶領部隊沖進塔山堡。激戰(zhàn)中二營教導員于厚德重傷倒地,幾名戰(zhàn)士上去扶他,他大吼:“不要管我,快去消滅敵人!”二營像一把鋒利的刺刀插向敵軍突破口,敵第八師中央突破塔山的夢想,在四縱十二師三十四團的銅墻鐵壁面前又一次破滅。

12日,敵軍因傷亡慘重,停止了攻擊。我軍利用這難得的間隙,搶修被炸毀的工事。交通壕塹壕加深加長了,還增修了又深又寬的防坦克壕。每個戰(zhàn)斗崗位都修上了防炮洞和儲備彈藥的小倉庫。

13日,國民黨軍以4個師的兵力,采取兩翼突破夾擊塔山。號稱“趙子龍師”的敵獨立95師組成“敢死隊”,向塔山東側的鐵路橋我軍陣地實施集團沖擊。堅守陣地的我十師=十八團沉著應戰(zhàn),打退了敵軍一次次沖鋒。敵軍把戰(zhàn)亡士兵的尸體堆起來全做活動工事,向陣地前沿步步推進。此時,守衛(wèi)前沿陣地的我二連一排機槍手全部犧牲,指導員程遠茂帶領全排戰(zhàn)士在無通信、無支援的情況下,獨立作戰(zhàn),擊退了敵軍十余次沖鋒,最后只剩下7個人堅守在陣地上,戰(zhàn)斗一直持續(xù)到黃昏。這是敵軍進攻最兇的一天,也是受挫最大的一天,其王牌部隊獨立95師遭受重創(chuàng)。14、15日,敵軍再次發(fā)起攻擊,但未能奏效,損失卻越來越重。到15日18時,錦州解放的消息傳來,塔山陣地一片歡騰。

經過6晝夜的鏖戰(zhàn),我第四縱隊在第十一縱隊的配合下,用生命和鮮血鑄就了塔山鋼鐵陣地,以傷亡5570人的代價,換取了斃、傷、俘國民黨軍7700余人的戰(zhàn)績;以積極的戰(zhàn)術手段,阻止了國民黨軍北上增援錦州的企圖,為東北野戰(zhàn)軍最后攻克錦州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黑山阻擊戰(zhàn)

1948年10月21日中午,東北野戰(zhàn)軍第十縱隊收到“野司”急電:長春十萬敵軍起義投降,錦州十萬敵軍被殲,沈陽陷于孤立,廖耀湘兵團企圖向錦州突圍,與錦西北上之敵匯合,妄想奪路逃回關內。令你們即返黑山、大虎山,選擇陣地,構筑工事,頑強死守,阻擊敵人,掩護主力到達后,聚殲前進之敵。

接到命令,十縱隊黨委立即召開常委會,制定作戰(zhàn)方案,決心牢牢守住黑山和大虎山這兩扇堅實的大門,決不讓廖耀湘兵團逃掉一兵一卒!

然而,裝備簡單的十縱隊面對的敵人,是有著飛機、坦克和上千門大炮配合作戰(zhàn)的全美式機械化裝備的敵5個軍12個師,擔負的是寬達25公里的防御正面,十縱隊3個師必須同時展開防御陣地。無疑,這將是一場異常激烈殘酷的血戰(zhàn)!“人在陣地在,誓死不讓敵人前進一步!”

從23日9時起,十縱隊二十八師八十二團七連在尖山子、胡家窩棚連續(xù)擊退了敵人5次沖擊,為整個縱隊贏得一整天的戰(zhàn)前準備時間。

24日晨,敵軍以4架戰(zhàn)斗機助陣,以5個師的兵力分5路向我軍阻擊陣地全線發(fā)起猛攻,主攻方向是控制黑山和大虎山的重要制高點101高地及高家屯一線。我二十八師八十四團二營堅守在101高地,在10小時內連續(xù)擊退了敵軍4次有組織的攻擊。15時30分,敵軍再次撲向101高地。二營四、六連余部和營通訊班共20余人在無任何倚托的山頭上,利用彈坑滾進躍出,連續(xù)擊退敵人4次進攻,最后終因寡不敵眾,致使101高地失守。但八十二團二營在30分鐘后又重新奪回了該高地。

趙家窩棚位于黑山、大虎山南面,是敵軍奪路南逃的必經之地。24日黃昏,我十縱隊二十二師六十五團一連首先搶占了趙家窩棚,截斷了敵人退路。當敵人進到一排陣地時,副連長蔣林布沉著下達命令:“打!”頓時,步槍,沖鋒槍、輕機槍一齊開火,手榴彈在敵群中炸開。敵人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趴在溝里繼續(xù)頑抗。與此同時,在二三排強大火力壓制下,兩側迂回的敵人也都丟盔卸甲而逃。第=天上午9時,敵軍又沖上來了,此時一排陣地上只剩17個人。子彈打光了,手榴彈只剩下一顆,面對瘋狂的敵人,副連長蔣林布大吼一聲:“上刺刀!”接著一個箭步沖過去,對準敵人猛刺。16名戰(zhàn)士緊隨副連長沖了上去,猶如猛虎下山撲向敵群,同敵人展開了白刃戰(zhàn)。有的戰(zhàn)士刺刀挑彎了,仍繼續(xù)戰(zhàn)斗;有的戰(zhàn)士刺刀別斷了,從敵人手中奪;有的戰(zhàn)士和敵人拼在一起,犧牲后嘴里還咬著敵人的手指頭……副連長蔣林布的刺刀插進敵人胸膛還沒有來得及拔出來,被敵人刺中,壯烈犧牲。最后,17位勇士只剩下3個人。

大白臺子是進出黑山的必經之路,素有黑山門戶之稱。第二十八師八十三團八連一排三班就堅守在這里。25日,在敵重炮向我前沿陣地猛烈轟擊過后,副班長崔承喆看到敵兵逐漸靠近我軍陣地時,遂扔出第一顆手榴彈,緊接著全班戰(zhàn)士將一顆顆手榴彈投向敵群,隨即步槍、機槍、自動槍向敵人猛烈開火,一時間打得敵人尸橫遍野。在隨后的5個小時里,敵軍集中了更多兵力瘋狂進攻。最后,全班只剩下崔承喆和幾個戰(zhàn)士,子彈、手榴彈也都打光了。敵軍又發(fā)起第六次沖鋒,一步步逼近陣地。關鍵時刻到了,崔承拮像猛虎一般越出戰(zhàn)壕,端起刺刀沖向敵群,一連捅倒了好幾個敵人。突然,一顆炮彈落在崔承喆身邊,他的左腿當即被炸斷,只連著一點皮肉,他毅然將腿上僅連著的一點皮肉割斷,繼續(xù)堅持戰(zhàn)斗。

十縱隊的戰(zhàn)士們用年輕的生命和青春的熱血在黑山陣地上筑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銅墻鐵壁,最終以傷亡4144人的代價,頑強阻擊10倍于己的敵人,斃傷敵8015人,俘虜6299人,勝利完成了阻擊敵軍“西進”的任務,為圍殲廖耀湘兵團創(chuàng)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對遼沈戰(zhàn)役的最后勝利起到了重要作用。

選自《黨史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