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源紀行

楊明秀

掐頭去尾,于國慶最當間的兩日,一行四人驅車西行,目的地——沂源。此時天正晴,月正圓,風光正好。

撇開小路上高速!去心似箭,車輪飛轉!卻見一忽兒車頭冒煙,下車細問之下方知:千里馬口渴難耐!于是礦泉水猛灌之……水非酒。然,良馬嗜水成癮,于是乎一程一飲,一程一飲,頗耽誤了些光陰。

幸,鴻雁傳書快。但見杰兄手握一機,滴滴鳴叫不休,彼方音信不絕于耳:先問行程,后算到期。日近中天,曰:“彼方人已齊,酒斟滿,菜烹香,正襟危坐待遠客。”杰兄連嘆:“盛情若此,感佩莫名,慚愧,慚愧!然吾等方行中途,尚需三時方抵,無需等,先進餐。”彼方又曰:“等!堅決等!共舉杯,同歡宴!”

果如杰兄所料。午后三時,雙方會晤于土門鎮一風景區,自是一番熱鬧。蜿蜒而行,卻見酒宴設于一山谷內,依地勢而建,幾座涼亭錯落有致,茅草成就尖頂,青石鋪成地面。四面青山綠水入目,山風脈脈入懷,好一個神仙境地!亭內設一圓桌,周圍一圈精致馬扎,賓主攜手入座,笑語顏顏。恍惚間,若時光回轉三百年,十里長亭接親友之場面。暗思,“接風”一詞,當如此來。

當地朋友李兄運籌帷幄,安排詳細。宴畢,先探北方最大的溶洞群。但見洞內另布乾坤,奇石林立令人目不暇接,石林疊瀑、雄獅把門、唐僧取經、王母宮、水族宮等各種先天造型惟妙惟肖。更兼洞下有洞,洞中有洞,令人意醉神迷,非導游帶領,不敢亂行。而洞內片狀鐘乳石之多,敲之發聲,可彈奏各類簡單樂曲,名曰石箏。其音清脆悅耳,直沁人心脾。在此不多敘,詳情諸君可網上查閱《沂源溶洞》。

溶洞之美,磬筆難書。然不見沂河源頭,亦算一大憾事!出得溶洞,一行人猶自沉浸于大自然幾十億年間之鬼斧神工。雖面面相覷,不得言。幾十級臺階下完,十余米木橋渡過,方回過神。仰天長嘆方罷,便見腳下一池清水,倒影兩岸青山翠柳隱隱,胸懷粼粼波光萬頃不驚。好一派大胸襟之母儀神態。同行友人再四強調:此乃沂河之源!言者滿面自豪。聞者肅然起敬。

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遂采野花數朵,裝沂源河水一瓶,本預請回家長住,豈知歸途遺失,甚惜!甚惜!

《韓熙載夜宴圖》詳記當年情景,使后人雖不及參加,亦能一睹當日之盛,仿佛衣香猶在,燈燭未滅,絲竹盈耳。余深恨筆拙口笨,無力記錄當日晚宴。唯以綿薄之力,詳實記下一鱗半爪,以供日后回味。

是夜,各路人馬匯聚于當地最豪華之酒店。主人招呼些最宜之友相陪,賓主皆歡。俄而,海陸空各種菜肴繽紛登場。其色之秀美,其香之悠長,其味之甘醇,不及一一細述。重述有二:其一,各類海鮮之物一一呈現,主人大笑曰:“疏忽!本預交代廚下,友人來自海邊,不稀罕此物。一忙即忘了。疏忽!”余心下一顫:此地身處大山腹地,距海千里之遙。得此物,非容易!主人盛情,可見一斑。其二,滿滿一桌皆山珍海味,獨一盤韭菜炒蛋,黃綠相間如初春田野,分外妖嬈。卻聽主人言道:此韭菜,種之分外不易!需60銀每斤。再動容。

酒宴之歡,非絲非竹,在于得知己之樂耳。啤酒白酒水酒相交輝映,歷千杯而不醉,斟萬盞而不顫。但見白酒杯豪氣干云;啤酒者以一當八,盞盞不落于人后;水酒者,余也。只灌得肚腹鼓脹,以箸支頭傻笑不已。酒至酣處,把盞起身,文朋詩友惺惺相惜;新朋故舊笑談人世。莫不盡興。

次日,金烏早上。早餐依舊花樣百出,其豐其盛僅次夜宴。食畢,一行人迤邐而行。前往愛情之圣地,牛郎織女之故鄉——燕崖鄉,大賢山。

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此言不差。大賢山周圍諸峰,皆黃土白石裸露,林疏草稀。唯織女身處之峰,靈秀異常。遠望一片氤氳之氣,千種草木郁郁蔥蔥。其中尤以蒼松翠柏為罕:百年之木在此不過如人間學齡之童爾,其中唐松漢柏不在少數。更有千年老銀杏七八株,依舊枝強葉茂,神清氣爽。更奇者,樹葉猶能結子累累。半山之處,織女鑿洞為家,終日遙望人間牽牛郎。其上,王母行宮“玉皇廟”終日壓于頭頂。廟內石碑林立若凜凜天規,不敢望觸。嘆,神仙亦有神仙不得已之苦哉!嗟乎!

“高攀石凳赴仙關,洞口如逢列宿還。

仿佛星河垂碧落,依稀牛女降人間。

縱知機杼此中有,哪信鵲橋渡后閑。

我欲乘槎誰接引,客星高聽水潺潺。

天孫臺上望仙樓,危檻平臨景物幽。

山徑南隨林麓轉,沂河東折古今流。

泉溪聲急晴疑雨,松柏風寒夏亦秋。

但于此間得少趣,尋源何事問牽牛。”

此《登織女臺》乃清嘉慶年間沂水人王松亭所題,后經云溪處士孟天榮書丹,刻詩碑于織女洞口。可見千百年來,牽牛織女廣為百姓傳誦。妄圖以鐵手鋼腕隔斷深情,難。

山下,脈脈沂河流過。任憑織女望斷雙眸,亦波瀾不驚。可知天宮法規寒,哪如人間筆墨香。隔河便是牛郎村。青舍碧瓦,雞犬相聞。可憐夫婦終年隔河相望,斷腸人對斷腸人,流淚眼望流淚眼。手不得相握,聲不得相聞。同行之卞兄慈悲心一發,哽咽曰:“秀女,將手機留下!供他們聯系!”而余,更愿另展幻想:織女有法,夜夜織就彩霞白云,朝朝交付行云仙子,便得下班。而后飛渡過河,日日夫妻團聚。權當人間夜班女,總強似揪心相思苦。

幸鵲橋,起兩端,擔起天上人間情若許。有當地導游解說:此地喜鵲之多,天下罕見。每每七夕過后,河訊前期,總有一時需開閘放水。其時,沂河河灘裸出,遍地河蚌呈現,上萬只喜鵲爭相啄食。其聲勢之浩大,其場面之宏偉,好一場盛宴!見者自是贊嘆聲不絕于口,聞者不禁連連跌腳,口呼“可惜”。友任兄嘆謂:“莫非牽牛織女答謝喜鵲架橋之意?”余亦深以為然。百鳥之中,世人皆愛喜鵲。此言亦非空穴來風。

然,鵲橋一年一度,銀河清波渺渺。一個枉自蹉,一個空牽掛。后人感佩倆人之深情,遂于此山中另辟蹊徑,曰:情人谷。未近山谷,便見路邊幽篁青翠入目,時聞流水潺潺入耳。幾疑置身江南勝地,猛抬頭卻見翠峰拔地突起,雄姿偉健,方心轉意回。轉彎處,突見一道小瀑布沿山澗傾瀉而下,于谷底凝成一潭,周圍怪石林立自成一景。眾游客呼兒喚友,留影于此。余等相視一笑,循溪流而上。

日光點點,時隱時現。曲徑通幽處,水聲風聲鳥鳴聲,激起幽思無限。卞兄數度嘆謂:“若得居此山兩三日,得以悠閑閱遍全山水,則大幸矣!若得居此兩三年,給個神仙也不換。”余大笑曰:“此處本仙境,隸屬牽牛妻。”拾階而上之時,但見巨石嵯峨,懸崖如削,松柏倒掛,清流拍打巖石,直濺起水光一片,明珠無數。小橋邊,茅亭幾座,有人舉目四望;有人依杖而息;有人相對交談,其聲溫純,其意從容。余不禁暗嘆:入得神仙地,俗人也得道。造化弄人也。

正行至口焦舌燥,忽見一名曰“織女泉”,龍涎而生,綿延不絕。據說冬夏不變其形,旱澇不改其質。水之清澈、之甘洌、之清涼果是人間瓊漿,仙地甘露。捧之飲哉,透徹胸脾。一番痛飲之下,疲累盡消,精神振奮。遂棄路徑,拾閑步于古樹異草間。五步一景觀,十步一圣跡,只看得心神皆醉,流連忘返,而光陰匆匆擦過,歸期漸近。

一步一嘆息,十步一回頭。下得山來,便是世上首座“愛情紀念館”。陳列許多牽牛織女所用之物,以及大紅轎等等之物。相鄰者,為“世界愛情郵票館”。幾百平方之地,詳述各國愛之博學,情之故事。其中精神非一筆一紙所能描繪,諸君還當親往一游,方能得其精髓,受其感染,始信人間有情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