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楚悅不憂傷

敏　行

楚悅，你知道嗎，看到你躲在洗手間低低哭泣，我們都沉默了。

你的樣子很簡單，清湯掛面的短發，眼神漠視一切。我們都沖你微笑，老大甚至還說了句，歡迎新同學的到來。但是你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自顧自地收拾東西。你的東西并不多，帶著青花的搪瓷碗，一個小毛絨玩具。

第二天晚上，我們開始沉默，往日的喧鬧變成了今日安靜地看書。這個宿舍，仿佛因了你的到來，換了天空。

⊙胖胖的老二的父母每個星期會送來一大包零食。那天，老大快活地招呼你一起吃，你卻安靜地在床上看書，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知何時，話題轉到了各自的父母身上，都狡猾地透露出父母對自己的寵愛。沒想到，你扔下書，一聲不響地摔門而去。

直到中午，我們才看到你在食堂出現，面前的搪瓷碗，在食堂提供的餐盤面前顯得格格不入，你對著碗里的面食，眼淚簌簌而落。我們走到你的身邊，不知道說什么好。老大抱住了你的肩，兩個女孩就那樣擁抱著，直到后來你說，沒事，我真的沒事。

晚上，女生宿舍也會有夜談，以前談的帥哥話題變成了人生話題。我們說人生很長啊，真的很長，還有多少快樂在等待著我們呢？我們是有目的的。

終于有一天，你參與了我們的話題，你只說了一句，好好活著，就是對自己的最大尊重。片刻，宿舍里響起了掌聲。你的情緒好了很多，我們猜想，可能是我們之間相互憐惜的結果。

⊙我站在圖書室的轉角處，苦苦等待著一個男孩，他是我的老鄉加師兄。他匆匆出現時，我鼓足勇氣跟上去，說請他吃飯。

他微微怔了一下，微笑浮上了清瘦的臉。我突然明白了，為什么你的眼波流轉，為什么你會在你的秘密里將這個男子記錄。

這次飯局，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飯桌上你眼神低垂語調溫順，面孔是我們從沒見過的羞澀。

直到師兄微醉，說起自己女友的事時，你才猛然錯愕。這個問題，在此之前，我們都沒有想到，也沒想到問一下。原本滴酒不沾的老大喝得有點多，在風中唱起了歌。

你突然就哭了，抱住我們三個泣不成聲。你說，謝謝，謝謝。仿佛只有這兩個字，才能代表你的心情。

⊙老二邀請我們周末去她家玩，沒想到你答應得那么爽快。

吃飯時，阿姨一再給你夾菜，溫柔地聲明，楚悅，這里就是你的家，你隨時可以到這里，叔叔阿姨都歡迎你。于是，你又哭了。

回去的路上，你情緒很好。公交車窗外的陽光照在你的臉上，我發現，你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兒。我把這話悄悄說給你聽，你的臉又紅了。

夜談時，你說羨慕老二有一對那樣好的父母，老二激動得從床上坐起來說，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這時，我們才小心翼翼地提起你的那些往事，不是揭開你的傷口，而是要你明白，深藏不是辦法，唯一要做的就是直面人生，這樣才能解脫。

你說起那些往事，我們都沉默了。我們能體會到那一瞬間天崩地裂的恐怖和過后撕心裂肺的疼痛，也能體會到那場災難之后你從一個快樂的女孩變成了這副憂傷的模樣。還有，就是你從你家廢墟里找到的這只碗和那只兔子，我們一樣會珍惜。

你不知道，你來的第二天，輔導員就把我們三個喊去，說北川的你要到我們宿舍來，5月12日那場災難之后，你的心理變得脆弱，希望我們三個能幫你。

于是，從那天起我們就想，楚悅何時能不再憂傷？所幸的是，我們看到了，看到了你站在明亮的窗前澆咱們宿舍里唯一一盆蘭草，這嬌嫩的草正慢慢生長，欣欣向榮。

（陳璐摘自《人生與伴侶》

2009年4月下半月刊，劉玉婷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