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座的美國女孩X

劉希濤

由杭州開往上海的火車即將啟動。臨窗座位上突然出現一位外國女孩。高挑的身材，金發披肩；一聲“您好”和那淺淺的一笑，讓我眼前頓覺明亮起來。“您是上海人嗎?我能向您學中文嗎?”女孩彬彬有禮，她會說中國話。“是，當然可以!”能和這樣落落大方的漂亮女孩說話。實乃旅途中一大快事。“小姐尊姓?何方人士?”“尊姓?人士?”她模仿著我的語氣，露出困惑之狀。話一出口。我就覺得不妥，這夫子式的語言，如何與一位外國女孩交談，我急忙改口，鬧了個紅臉。“噢，就是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和你說話呀!”“我是美國人。家在紐約。我有一個中國名字。叫阿娜，現在在杭州一所大學讀書，我讀的是家政專業。”“家政專業，那不是當保姆嗎?”這樣一位機靈的女孩去當保姆?我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她見我欲言又止，習慣地聳動了一下肩胛：“是。保姆。我喜歡!因為我喜歡孩子!”說到這兒，美妙的時刻出現了——她的嘴角向上揚起，露出兩排潔白的米牙，笑容像花兒一樣在臉上綻開來……從那一刻起。她便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她每次發問，我都會定睛凝神，思索一番再作回答。她笑得那樣燦爛，起初我因不懂英語的緊張心情，此時全部變成了一種興奮和期待，一種美好和享受。我不禁向周圍同行的朋友們豎起了大拇指。我喜歡上了這個美國女孩，她太可愛了!通過交談，我漸漸得知，阿娜的爸爸媽媽都是紐約人，她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她是家里的大姐，今年21歲。她爸爸是個具有開朗、自信和堅強性格的人!具有這樣性格的人。對孩子長大后在社會上自強自立很有好處。她之所以選擇來中國讀書，是因為她喜歡這個國家，喜歡這個連精美的石頭都會唱歌的文明古國!她懂法語和西班牙語，她男朋友的爸爸是法國人。媽媽是中國人，她認為漢語最難學，因為它博大精深而魅力無窮……她喜歡中國古老的“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她認為讓孩子從小學會尊重別人，才是人生立足的真正關鍵。談起專業，她如數家珍。她的中文說得并不流利，幾乎一刻不停地在翻閱那本已經卷了邊的詞典，手在不停地比劃著，終于讓我聽懂了這層意思：如果你的孩子不會尊重別人，父母就應該審視一下自己的教育方法是否出了問題。我也學著她的樣子，一面聳動著肩胛，一面“OK”，我稱贊她說得好!得到我的夸獎，她高興得像個孩子!我們談得很投機，話題也很廣。談到了上海和上海的人。她說上海很漂亮，南京路、外灘、陸家嘴……比曼哈頓還繁華還漂亮。她說上海人很熱情也很節儉，吃不完的菜會打包。她說上海人走路真快，許多人買好早點拎著上車，邊走邊吃，上海人真會算計時間。顯然，她對上海這座城市并不陌生，女弦的觀察很細膩，對細節很敏感。可能女孩本身就是人類一個最敏感的細節。阿娜的愛好很廣泛。但最喜愛的是讀書。讀書，使人聰慧；讀詩，使人靈秀。我告訴她，我喜歡寫詩，已寫了幾十年，出了幾本詩集，都是中文的。她說，她今后要多讀點詩，等她中文學好了，可為中國的詩人們當翻譯。我們談興正濃，喇叭里響起列車到站的聲音。阿娜起身與我握手告別，她那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出站的人流中……一個年僅21歲的美國女孩，孤身一人來到異國他鄉求學，她是那樣地自信、那樣地樂觀、那樣地好學、那樣地鐘情于她所熱愛的家政事業……這在我心中激起了層層波瀾；而她手不釋卷翻閱詞典時的神情。鏡子似地一直亮在我的心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