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收音機

謝文華

小時候，我就特別喜歡坐在父親身邊。聽那臺“珠江”牌老式收音機的節目，因為里面有我最喜歡的兒童節目。

看上去。這臺老式收音機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或許是它有著像農家漢一樣樸實的緣故，父親特別愛它。我們都愛把這臺收音機叫作“老珠江”。父親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和鄉親們聊起收音機，就交得沒完沒了。久而久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父親能夠把母親娶到北家屯這個窮山溝里，都是這臺收音機的功勞。

父親戀愛的那個年代是公社合作、吃大鍋飯的時期。當時的農村仍很保守、落后，大部分的青年人大都不是通過自由戀愛來找對象的，而是經過媒人介紹的，父親也不例外。

那年夏天的一天，母親從生產隊勞動回來。剛進屋，就硬給家人拉去相親。年輕的母親膽子大，說去就去。母親回憶說，第一次看見父親是他的背影，寬大的肩膀，粗壯的腰肢，腰桿子挺得筆直筆直。腿上挽起了褲卷子。穿著一雙破爛的土布鞋。通過父親的背影，母親心底下早已摸出了父親的本性：嚴謹、忠厚、能干，是典型的老實漢子，是母親心目中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

母親口頭上雖說蠻不喜歡，其實心已所屬。母親還清楚地記得，父親回過臉來結結巴巴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媳……婦，俺叫水生，住在北家屯。”此話一出，差點把母親嚇暈。母親當時真是又好笑又生氣，可是心里還是偷著樂：世上哪有這樣的人，人還沒娶，就把自己看作了“囊中之物”。之后，父親每天都一聲不吭地往母親家跑，幫忙打豬草，挑糞土，而且把農活做得妥妥貼貼，這一點再一次驗證了父親的老實和淳樸。后來我才知道，當時的母親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戀上了父親的老式收音機。

母親說，父親在地里勞動的時候，總喜歡背著那臺收音機，聽中央廣播電臺的新聞。而自己就總愛坐在田頭，玩著馬尾辮，一邊哼著山歌兒，一邊靜靜地欣賞著父親寬大的背影。雖然父親有些古板，但母親仍感覺到那份純美、溫馨。說著說著，此時的母親又陶醉在當年的浪漫中了……

一個背影定終身，可能是母親心靈世界中最辛酸的浪漫了。回想著父母親這段淳樸的愛情，我的腦海中總浮起一幅青澀的畫面：在黃昏的高粱地里，一部褪了色的老式收音機正在悠揚地播放著民間小調。那甜美的音樂聲在曲曲折折的鄉間小道上飄揚。在夕陽的余輝中，黃土地上灑下了兩個長長的影子，影兒正糅合著四周裊裊的炊煙。“哎，哥哥，幫妹妹扎起紅頭繩哦……”充滿著濃濃鄉土味兒的小調便迅速融化在茫茫的紅高粱地里。

說起父親的老式收音機，母親便有這一段難忘的經歷。母親說，現在回想起來，她還真有點被父親“騙”的意思。因為。當時母親也是個愛好聽收音機的人，但是在那個時候卻很奢侈，能夠有一臺收音機算是大戶人家了。

我問母親：“媽，你當時怎么會嫁給父親的?”母親卻被我的話逗樂了，她笑著說：“你父親騙我啊。他說只要我肯做他的媳婦，以后收音機就全歸我管。我愛聽哪個頻道就聽哪個頻道，他什么都依我。我當時感動得眼淚嘩嘩地流，于是心一狠，就跟著你父親回家啦。”父親聽后可坐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就說：“嫻妹子(我母親)，那時還不是因為你，每天都抱著我的收音機不放，好像怕它長了腿跑了似的。我沒辦法，只有娶你回家，你就不用愁別人跟你搶了。”父親得意地回憶著當時的情景，似乎也陶醉了起來……

聽了父親的話后，我心里直笑父親的迂。我心想，那時候的愛情雖然青澀，但是可以相愛到永遠。那不是一種永遠的幸福嗎?在這里，我要深深地感謝那臺老式收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