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香軼事

雷德和

閩東谷香畬族村村長雷印度偶然見到了尷尬的一幕:58歲的雷硬頭老漢和32歲的少婦邴秀婉有曖昧行為。雷印度像當(dāng)頭挨了一棍。

雷硬頭是個快樂的小老頭,他在20世紀(jì)60年代上過掃盲夜校,認(rèn)得不少字,可以一知半解地讀《三國演義》,而后講給別人聽,盡管多半是張冠李戴,倒也講得頭頭是道。天文地理的書也讀了一些,可謂天上知一半,地上的全知。他口才好,講話詼諧幽默,令人大飽耳福。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谷香村里的人也用詼諧幽默回報雷硬頭,他們編了順口溜:“硬頭雷硬頭,家俬硬英豪,老婆死得早,小弟夜夜鬧。”

大人小孩當(dāng)著雷硬頭的面念著順口溜嬉鬧,雷硬頭非但不惱,反而哈哈大笑。有一次,他對一個起哄的腮伶(畬語,小孩)說:“你回去問你媽媽,我的小弟弟抱到你家玩幾天好不好?”那個腮伶才5歲,不懂事,回去一字不漏地照傳給媽媽聽,媽媽拍了兒子一巴掌,笑著罵道:“硬頭這半路死的!”

少婦邴秀婉人長得很美,愛笑,一笑粉紅的牙齦和潔白的米齒就顯露出來。她綽號叫搖籃,村里人說她是騷貨。她兒子小駒子才一歲半的時候,有一天午后邴秀婉把小駒放在廳堂上的搖籃里,把丈夫雷佚生叫進(jìn)堂房,要做那件事。兩人正在纏綿,外面的小駒子啼哭不止,原來是一條大黑狗叼著搖籃的繩子往門外拽。雷佚生急得聲音走了調(diào):“搖籃……搖籃……搖籃。”剛好有人來找雷佚生,喝退了大黑狗,端回了搖籃。從此,搖籃成了邴秀婉的綽號。

雷硬頭和邴秀婉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這要從谷香村的概況說起。

谷香屬于中等規(guī)模的行政村,120戶人家,有1000多人。這些年,青壯年男人都進(jìn)城打工去了,村里只剩下老人、婦女和小孩,還有村長、支書、秘書等幾個村主要干部。村里上小學(xué)的適齡小孩只有20個,村里的小學(xué)校被取消了,合并到三里外的漢族村褚坪小學(xué)去。14個男孩和6個女孩每天一早要步行到褚坪小學(xué),除了背書包還帶一個挎包,裝著中午吃的米和菜。褚坪小學(xué)里雇了一個婦女,專門做20個谷香村孩子的午飯。傍晚放學(xué)后,20個孩子又步行回谷香村。

褚坪在谷香的西邊。谷香村東邊有公路通到鎮(zhèn)里和縣城,西邊去褚坪只有黃泥路和山路。黃泥路雨天泥濘難走。穿過青梗山山腰那半里長的山路,前是懸崖,后是峭壁,走起來要格外小心,有時還會踩著躺在路中的蛇。從這段路走過,孩子都提心吊膽的。

孩子的媽媽和爺爺奶奶們湊在一起,大家訂下一個規(guī)矩,每天由兩名家長護(hù)送20個孩子到褚坪學(xué)校,傍晚在青梗山路口等候,護(hù)送孩子們走青梗山山路。20名家長輪流,雷硬頭和邴秀婉被分配在一起了。

邴秀婉丈夫雷佚生長年在福州打工,兒子小駒8歲了,上小學(xué)一年級。雷硬頭老婆早死,獨(dú)生子雷法碼和妻子長年在上海打工,把9歲的女兒雷印花留在家里陪老人。雷印花在褚坪小學(xué)讀二年級。

雷硬頭很慶幸自己的搭檔是邴秀婉,他喜歡活潑開朗的邴秀婉,跟她在一起談笑,他覺得自己年輕多了。

邴秀婉也十分樂意,她覺得雷硬頭生性樂觀,人緣好,又是個萬事通。邴秀婉在娘家只讀過小學(xué)二年級就輟學(xué)了,她覺得跟雷硬頭在一起,會學(xué)到許多東西。

輪到雷硬頭和邴秀婉接送孩子的時候,雷硬頭一路上講笑話,講故事,三里路一晃就到褚評了,孩子們齊聲喊:“硬頭爺再見!秀婉姨再見!”就爭先恐后地跑向?qū)W校。

回村的路上,雷硬頭和邴秀婉踽踽而行,兩人家里沒什么要事,都不急著回去。雷硬頭繼續(xù)說笑話講故事,邴秀婉聽得入了神,呆呆地盯著雷硬頭,有時黃蜂在她耳邊嗡嗡地聒噪,她也不伸手把它趕走。

一天傍晚,雷硬頭和邴秀婉在村頭相遇。邴秀婉笑嘻嘻地說:“后天又輪到你和我接送孩子了。”

雷硬頭樂呵呵地說:“我記得牢牢的呢。”

“不過,我想向你請假一下。”邴秀婉小心翼翼地說,“后天勞煩你一個人去行嗎?”

“行!行!”雷硬頭瞇縫了眼睛,摸著胡茬,快活地說:“你不用說你去做什么,我一猜就中。”

“你猜吧。”邴秀婉微笑著說。

雷硬頭笑呵呵地說:“去福州看佚生!”

邴秀婉臉色緋紅,羞澀地點(diǎn)點(diǎn)頭。

“早該去了。”雷硬頭說,“秀婉,你把自己熬苦啦。”

邴秀婉的頭勾了下去,雷硬頭的話觸動了她的心思,想起自己一個人苦熬苦撐的光景,她覺得很委屈。她唏噓著說:“你能看透人的心。”

“你應(yīng)該心疼自己。”雷硬頭說,“秀婉,你去吧,你把小駒放在我家里,我來照顧他。”

邴秀婉仰起頭,一臉感激,說:“那太麻煩你了,還是把小駒寄放在他嬸媽家吧。”

雷硬頭說:“不,你嬸媽人太老,不方便,小駒放在我家。”

“那好,太感謝了!”

第二天,邴秀婉把小駒托付給雷硬頭,去了福州。

雷硬頭盡力讓小駒吃好睡好按時去上學(xué),小駒有印花做伴,覺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樣隨便。晚上,他跟雷硬頭睡在一張床上,雷硬頭教給他幾首童謠。

輪到雷硬頭和邴秀婉接送孩子時,雷硬頭兀自一人去接送。

沒有邴秀婉做伴,雷硬頭心里空落落的,一路沉默著。孩子們覺得奇怪,問雷硬頭爺爺今天怎么不說話?雷硬頭說昨天吃了炒黃豆,今天喉嚨有點(diǎn)疼。

次日傍晚,邴秀婉就從福州回來了,去雷硬頭家里接小駒。這倒讓雷硬頭吃了一驚,“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邴秀婉臉色很不好看,沉默著。

雷硬頭心里疼著,追問:“怎么回事啦?秀婉。”

邴秀婉兩眼發(fā)潮,看著小駒走遠(yuǎn)了,她這才對雷硬頭說,她到福州,買了三盒洋參丸和一只宰殺好的鴨子,好不容易找到雷佚生工地的單人宿舍。她隔著窗戶望進(jìn)去,雷佚生正摟抱著一個時髦女子尋歡作樂呢。她氣得全身發(fā)抖,一手將鴨子甩出老遠(yuǎn),鴨子貼著路面射出,落進(jìn)下水道去;她還想扔了洋參丸,將洋參丸從布袋里掏出來時卻改變了主意,帶回谷香村送給硬頭爺爺,也算報答他。她把洋參丸又裝進(jìn)布袋,對著窗戶喊一聲“雷佚生你等著瞧吧”就轉(zhuǎn)身拼命跑了,找了一家小旅社,住了一夜,也哭了一夜。

“這家伙的心被豺狗叼去啦!”邴秀婉抽抽噎噎。

聽了邴秀婉的敘述,雷硬頭心疼極了,心臟不規(guī)則地跳動起來。由于激動,他的臉色有點(diǎn)難看,罵道:“佚生這家伙怎么變花心啦,婊子養(yǎng)的!”

“不過秀婉你不要難過,”雷硬頭說,“佚生回來時我會勸他,他會變好的。”

邴秀婉說:“尿桶里會變龍?”

“我的心寒透了。”她又說。

邴秀婉從布袋包里掏出三盒洋丸,塞到雷硬頭手里,雷硬頭左右為難,囁嚅著:“我怎么能收?我怎么能收?”

邴秀婉虎起臉說:“你不收下,我可要生氣啦!”

雷硬頭只好收下,他說:“我算錢給你。”

“出式!”邴秀婉嘟起嘴。

雷硬頭乖乖地把洋參丸裝進(jìn)衣袋,說了一通安慰邴秀婉的話。邴秀婉走了,他返身進(jìn)屋,取出一片洋參丸塞進(jìn)嘴巴,洋參丸在他口腔里慢慢溶化,一股清涼微苦的味道滑下食道,他的心跳又恢復(fù)了正常。

邴秀婉為了排遣苦悶,特意去鎮(zhèn)上買了二十只小雞和二十只小鴨來養(yǎng)著。村子四周原本都是良田,可是現(xiàn)在都荒蕪了,雜草叢生,蟲蟻成群,成了放養(yǎng)雞鴨的好去處。邴秀婉每天早上把雞鴨們往屋旁的荒田里一趕,就沒事了,太陽落山后,吃得肚子滾圓滾圓的它們會自動回窩。

轉(zhuǎn)眼到了五月,桃子李子和油奈成熟了。前些年掀起一陣種果熱,那時村里的青壯男人都在家,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山頭都被他們開墾出來,種上了桃子李子和油奈,幾乎每家每戶都種了。可是果子一多,價格就直線下降,降到一斤三五角錢。大家又對果樹失去了信心,成群結(jié)隊進(jìn)城打工去了。如今半死不活的果樹仍然在結(jié)果,果販們?nèi)匀粊硎召?好一點(diǎn)的運(yùn)往福州等地出售,劣質(zhì)的就在鎮(zhèn)里和縣城消化。采擷果子的事,自然落到女人們身上。

邴秀婉家沒有果子可采摘。過去雷佚生在家時也種了一百多棵桃樹,收了三年,賣了些錢,后來雷佚生說收回的錢還抵不上成本哩,于是他就不管了。雷佚生進(jìn)城打工后,邴秀婉想去料理桃樹,可是山地太遠(yuǎn),雜草已經(jīng)長得比桃樹更高了,她就只好作罷。這兩年那些桃樹早就不結(jié)果了。正當(dāng)邴秀婉有點(diǎn)遺憾的時候,她被人雇去挑果子,兩里路,挑一百斤五元工錢。

初夏時節(jié),陽光明亮,青山翠綠欲滴,山澗流水潺潺。穿紅著綠的采果女子穿梭于雜草叢生的果園間,鶯聲燕語,大呼小叫。村長雷印度也在自家果園里摘桃子,兀自說:“我們谷香是個風(fēng)流鄉(xiāng)村啊!”

邴秀婉聽見了雷印度的話,將擔(dān)子換個肩,回了他一句:“村長,要說風(fēng)流你的閨女最風(fēng)流,上中央民族大學(xué)哩。”

雷印度笑著說:“我閨女風(fēng)流,也沒有你秀婉風(fēng)流。”

邴秀婉說:“村長你這是罵我。”

“我怎能罵你呢?”雷印度說,“秀婉,是誰雇你挑桃子?”

“是畢剝嬸媽。”

畢剝嬸媽六十多歲,挑不動擔(dān)子,她兒子進(jìn)城打工了,兒媳又挺著大肚子,她和兒媳婦只好自己摘桃子,雇邴秀婉挑回村。果販子的車子停到村口公路上。

邴秀婉一天挑了八擔(dān),每擔(dān)平均一百斤。當(dāng)畢剝嬸媽把40元工錢遞給邴秀婉的時候,邴秀婉突然心疼了。因為果販子把果價壓得太低,畢剝嬸媽的桃子不算太差,可是一斤才賣三角錢。賣了800斤桃子,凈賺不多,真的不夠成本哩。

邴秀婉抽出一張10元鈔票,還給畢剝嬸媽。

“秀婉,這不是假鈔。”畢剝嬸媽說。

邴秀婉說:“我沒有說是假鈔。”

“那怎么?”畢剝嬸媽不解。

邴秀婉說:“桃價太賤,我不忍心拿那么多,你給我30塊就夠了。”

“秀婉,你是個好心人啊。”畢剝嬸媽說,“我明天還請你,你有沒有空?”

邴秀婉說:“明天輪到我接送學(xué)生了,我要遲兩小時來,早兩小時去。”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

第二天接送學(xué)生的時候,雷硬頭說:“秀婉,你送給我的洋參丸,我到今天還沒吃完哩。”

邴秀婉問:“管用嗎?”

雷硬頭說:“太管用了。”

“管用就好。”

青壯男人外出打工,村里的老鼠也多了起來,它們放肆地吞噬糧食,咬壞家具衣物。為了防御鼠患,幾乎每家每戶都養(yǎng)了貓。村里稍有風(fēng)吹草動,貓叫聲此起彼伏,連聲一片。邴秀婉也養(yǎng)了一只大黃貓,公的,毛色黃澄澄的,眼睛綠瑩瑩的。

夜晚,邴秀婉難以入眠,大黃公貓不恤主人心,竟十分不知趣,把一只只母貓勾引到家里。院子里,廳堂上,甚至廚房門口,都成了它們嬉鬧的好場所,幾乎每日不斷。母貓換了一只又一只,大黃公貓就是不疲倦。晚上,貓整夜整夜地叫春,攪得邴秀婉失眠中又添加了心煩,躺都躺不住了。

每當(dāng)這時,邴秀婉的心又痛又酸又辣。

六月初的一夜,霹雷響了一聲又一聲,半空里躥動起一道道慘白駭人的火蛇,暴雨瓢潑通宵,黎明時勢頭才減弱,成了稀稀拉拉的細(xì)雨。

這天又輪到雷硬頭和邴秀婉一道接送學(xué)生娃,大家都穿好了雨衣,冒雨而去。到了青梗山,他們大吃一驚:青梗山黃土、裸露的石頭和連根拔起動了窩的樹,茫茫一片沼澤地幾百米寬,連鳥都難飛過去。雷硬頭和邴秀婉驚慌失措,只好帶著孩子們返回。

回家的路上,孩子們很難過,都說再一個多月就放假了,這一個多月我們上不成學(xué)啦。他們問兩個大人要多長時間才能將路修好?

雷硬頭眉毛緊蹙,說:“要移半座山呢,這回麻煩大了。”

“叫誰去修路呢?村里盡是老人婦女。”邴秀婉嘆一口氣。

孩子們連聲叫苦。

雷硬頭他雙眉一揚(yáng),說:“孩子們,不怕!我來教你們!”

“對啊。”邴秀婉一喜,朗聲說:“硬頭爺爺,你完全有能力教他們。”

“可是教室安在哪里呢?”雷硬頭咂著嘴。村里原來的學(xué)校被改做碾米廠了。

“我家廳堂寬敞。”邴秀婉爽快地說,“做教室,我家小駒也落個方便。”

“那難為你啦,秀婉。”

“有什么難為的。”邴秀婉說,“你在我家里教書,每天中午你和印花都在我家吃飯。”

雷硬頭說:“那也好,我和印花每天中午在你家搭伙,我要算錢給你。”

“我樓上有空余的房間,你可以在那里午休。”

雷硬頭說:“也好。”

邴秀婉不知道為何,臉又緋紅了。

到村口的時候,雷硬頭說:“我找印度匯報一下。”

“是要匯報的。”邴秀婉說。

邴秀婉接著對20個學(xué)生說:“我家里凳子不夠,大家都回去搬一張凳子到我家來。”

學(xué)生們說:“好。”各自散去。

村長雷印度聽說青梗山發(fā)生了大面積的泥石流,懵了一會,連聲叫苦。但是他對雷硬頭的舉動十分贊賞,因為目前村里就數(shù)雷硬頭文化程度最高了,雷硬頭不教誰教?

雷印度當(dāng)即許諾:“你教一天,村里給你30元的補(bǔ)助。”

雷硬頭喜不自勝:“村長當(dāng)真如此照顧我?”

“自然當(dāng)真。”雷印度說。

“那我一定盡力教好書。”

如此表白之后,雷硬頭小心翼翼地問:“村長,那我能不能預(yù)支一點(diǎn)?”

“可以,預(yù)支200元給你。”雷印度從衣袋里掏出錢,“明天我去出納那里報賬。”

雷硬頭誠惶誠恐接過錢,快步趕到邴秀婉家里。他把200元錢塞給邴秀婉,說這是他和孫女印花每天中午搭伙的錢。邴秀婉橫豎不收,雷硬頭硬要她收,推來讓去,邴秀婉做了折中,收下一百元。

這當(dāng)兒孩子們搬著凳子陸續(xù)到齊了。

孩子們有的讀一年級,有的讀二年級,有的讀四年級,參差不齊。雷硬頭只好每一年段的教一小時。先教語文新課,他看著課本照本宣科,他念一句,同學(xué)們跟一句,雖然普通話不大準(zhǔn)確,倒也沒什么大錯,生字生詞也能解析個八九不離十。教數(shù)學(xué)他有點(diǎn)生疏,但是他盡力而為。地理和歷史,他要做好準(zhǔn)備,把同學(xué)的課本借回家,晚上認(rèn)真研讀備好課,第二天就能講得頭頭是道。此外,他還給孩子們上音樂課,教唱那些老歌曲,《戴花要戴大紅花》啦,《北京的金山上》啦。

村長雷印度發(fā)動全村所有老人婦女去青梗山修路,可是效率低得可憐,一天只能挖幾米。他讓邴秀婉不要去修路,在家里專門給雷硬頭煮午飯。

每天中午,邴秀婉把午飯操辦得十分豐盛,招待雷硬頭和印花,平日空閑下來的時候,邴秀婉總是搬個凳子,坐在廳堂邊,靜靜地聽雷硬頭給學(xué)生們講課。有時她走神了。

午后,印花和小駒都去找小朋友玩,雷硬頭就在邴秀婉樓上房間午睡。說是午睡,其實多半睡不著,只是躺在床上養(yǎng)神。養(yǎng)神也不能專注,不時地胡思亂想。

那天中午,雷硬頭恍惚中覺得有響動,睜開眼一看,邴秀婉正坐在床沿,癡迷地注視著他。雷硬頭臉紅了:“秀婉,你?”邴秀婉一下?lián)涞嚼子差^身上,呼吸急促。

雷硬頭說:“我比你大26歲啊!”

“我不管!”

“我們這樣做,對不起孩子”!他用手推開了邴秀婉。

說到孩子,邴秀婉激靈一下,渾身戰(zhàn)栗了。

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立在門口的是村長雷印度。前幾天雷硬頭從村里領(lǐng)去200元錢,出納說要雷硬頭補(bǔ)個領(lǐng)條,雷印度就是因此事來找雷硬頭的。看著眼前情景,他愣怔一下,砰地關(guān)上門,下樓而去。

雷硬頭和邴秀婉被關(guān)門聲給震醒了。

青梗山的道路終于挖通了,孩子們又可以到褚坪小學(xué)上課了。邴秀婉和雷硬頭還是相伴著接送孩子,只是兩人之間沉默了許多。

轉(zhuǎn)眼到了秋天,中秋節(jié)過后三天,又輪到雷硬頭和邴秀婉護(hù)送孩子們?nèi)ド蠈W(xué)。雷硬頭手拿棍子走到最前面領(lǐng)隊,邴秀婉走在最后面。這時不該發(fā)生的事情發(fā)生了。兩條粗大的眼鏡蛇在山路中交尾畢,剛剛從糾纏中解脫出來,慵懶地躺在路中央歇憩。待雷硬頭轉(zhuǎn)過一個彎,離蛇只有一米遠(yuǎn)了,后退已經(jīng)來不及;雄蛇游過來,攔住雷硬頭去路,蛇頭昂了起來。雷硬頭大吃一驚,朝后面喊:“有蛇!大家別過來!”

孩子們一片驚慌,紛紛往回跑。邴秀婉一邊護(hù)著孩子們一邊朝前面喊:“硬頭爺爺,快跑回來!”

雄蛇頭朝雷硬頭啄過來,雷硬頭揮棍一掃,把雄蛇掃到路旁懸崖下面去。雌蛇冷不丁竄過來。雷硬頭打個趔趄,遽然掉下懸崖。

邴秀婉撕心裂肺般哭喊著沿石縫下去尋找雷硬頭。孩子們哭叫著跑回村找到雷印度村長。當(dāng)血肉模糊的雷硬頭被抬到他自己家里的時候,他已經(jīng)奄奄一息,只有幾縷游魂在發(fā)梢徘徊。邴秀婉忘了一切,把雷硬頭攬在懷抱中。雷硬頭吃力地指了放鑰匙的地方,示意邴秀婉打開五斗柜,取出一本存折來。雷硬頭指著存折說:“修—修—路。”

邴秀婉嗚咽著答應(yīng)了。

雷法碼夫婦趕回家了,邴秀婉像家人一樣前后左右料理著雷硬頭的后事。她到小溪上游“買”回清水,給雷硬頭洗濯身子。她邊洗邊唱“洗浴哀歌”:“門前溪水清又清,孝男孝女用心情,買得天地洗浴水,給你亡靈洗圓身。門前楊柳葉長長,乃是親人就來洗,清秀白凈見神王。”

責(zé)任編輯 練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