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聞背景
河南土地流轉熱吸引各路資本
今年春天,信陽農村土地流轉“新事”不斷。諸多突破性的舉措先后實施。
先是3月27日,河南省信陽市光山縣江灣農村土地信用合作社“揭牌”。這是十七屆三中全會提出土地流轉政策以來,河南省內由村委會和部分農戶發起、正式登記注冊的第一家農村土地信用合作社。
該土地信用合作社實行村集體擁有土地所有權、農民擁有土地承包權、合作社擁有土地經營權的“三權”分離。農戶按入社存入的土地面積從合作社獲得分紅收益。合作社通過社內集存土地,實行土地發包集約經營,面向社會吸用能人、大戶、企業家等以發展現代高效農業和特色農業。
4月22日,信陽市獲批河南省農村改革發展綜合試驗區。包括農村土地流轉在內的一系列體制、機制創新即將展開。
諸多“新事”,掀起了信陽市以多種形式進行土地流轉的新一輪浪潮。
其實,在此之前,信陽市各地已經自發地出現了以不同形式進行土地流轉的探索和實踐。據信陽市有關部門提供的數據顯示,截至目前,信陽市共流轉土地109萬畝,占耕地總面積的13.5%。而土地流轉所帶來的商業空間和創業機會,吸引了包括城市資本和外資在內的各路“資本下鄉”。
近日,《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前往信陽進行實地調查采訪中發現,在信陽,由返鄉農民、城市工商業經營者、甚至外國承包戶以“資本下鄉”方式進行土地流轉的現象較為集中或突出。
“日本農場主”立松國彥

河南省信陽市新縣滸灣鄉游圍孜村是一個普通的山村,有140多戶人家,四周群山環抱,村子周邊是山區難得一見的開闊田地。2008年11月,一個日本人的到來,使這個山村立刻“聲名顯赫”起來。
這個日本人叫立松國彥,來自日本愛知縣,是位農場主。去年11月剛來時,立松國彥借住村里的農民家里。他一有空,就到村子周邊“轉悠”,物色他準備承包的田地,而能夠用機械化進行耕種是他承包土地的基本標準。
據村干部介紹,當看上了某塊田地后,他就告訴村干部,村干部就做農戶的思想工作,如果農戶同意將土地流轉給立松國彥,立松國彥便以相當于每年500斤/畝水稻的“費用”承租下來,水稻價格按照當年水稻的實際價格計算。
由于最初農戶對立松國彥不熟悉,也缺乏信任感,他們紛紛要求提前支付承包費用,以免“節外生枝”,立松國彥也十分爽快地答應了。于是,鄉村兩級干部便根據雙方的意愿、條件制定成規范的合同文本,經過認真商討后,立松國彥同每個農戶一一簽訂了“承包合同”。合同有效期為10年,到期后農民可根據需要決定續租還是回收。
目前,立松國彥承包經營了200多畝土地。他準備用機械化方式種植水稻,同時發展溫室大棚蔬菜,已累計投入100多萬人民幣,擁有了挖掘機、施肥機、插秧機、履帶式拖拉機等全套農業機械。
村民廖宗樂告訴《中國經濟周刊》,村里的絕大部分青壯勞動力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婦孺老幼,種田對他們來說,其實就是為了“糊口”,村里的土地大都處于粗放式的耕作狀態,很少有人愿意在種田上花費更多的心思。所以,大部分農戶都愿意將土地流轉出去,省得自己“操心”。
“況且,每畝每年500斤水稻的‘費用’并不低,因為每個農戶每年除了種子、化肥、農藥、機械耕種和勞動力外,實際每畝收入遠低于這個數。”村支書游華金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表示。
但也有少數農戶不愿將土地承包給立松國彥,覺得自己的田地還是“自己耕種更好、更放心”,村干部多次登門做工作無效后,也只好作罷。于是,立松國彥不得不繞過一塊塊小田,將拖拉機開進自己的承包地進行耕種,顯得“相當不便”。
當土地流轉基本結束后,立松國彥開始制定相應的種植規劃,并按照自己的規劃有條不紊地工作著。每天早上天不亮,四、五點鐘就起床了,自己親自下田干活,平整土地、施肥、挖水渠、修路等。
在承包地旁,立松國彥取出他流轉的200畝土地的種植規劃圖,向記者指指點點地介紹道,這里是稻田,那里是蔬菜大棚;這邊建水渠,那邊修道路等等。很顯然,規劃圖思路清晰,線條流暢,一目了然,而且構圖嚴謹。
為了便于機械化耕作、提高耕作效率,立松國彥準備把200畝地整合成每20畝一個耕作單元,配有道路與水渠,方便灌溉與施肥,全面進行土壤改良,像他在日本的田地一樣耕種,建成高效、無公害農產品生產基地。
立松國彥表示,他不僅會引進日本的優良稻種、帶來日本的許多先進大型農業機械,而且已在村子里招募了數名研修生,也是長年雇傭的勞動力,將傳授他們如何科學種田、精細管理及最新的稻田耕作方法等。
據中共新縣縣委辦公室的有關負責人介紹,新縣近年來大力發展國際勞務輸出,并與韓國、日本、新加坡等10多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了穩定的勞務關系。家住游圍孜村的虞春霞就是其中一位赴日打工妹。在立松國彥的日本農場務工期間,她吃苦耐勞的品質得到了立松國彥的大加贊賞。同時,立松國彥也從虞春霞口中了解到,中國農村的耕作水平還比較低下,于是便萌生了到中國種地的念頭。
對于立松國彥來到新縣滸灣鄉游圍孜村轉包土地,村干部表示,此舉不僅把土地盤活了,而且還解決了村里部分農民的就業問題。
當記者問起他的家人是否支持他來中國從事農業種植時,立松國彥表示:開始家人不了解中國,是反對他來中國的,特別是他的夫人,十分不贊成。當家人逐漸了解了中國后,就開始支持他到中國進行創業。
談到來中國的感受時,立松國彥連連點頭說好。他贊賞村民們的勤勞淳樸,干部們的熱心幫助,以及當地政府給予的很大支持。
他說,有了大家的幫助,他有信心把流轉的土地管好、種好,回報大家。
“茶園老板”潘萬勇
二月的信陽,正是初春時節,春寒料峭,乍暖還寒。
在羅山縣潘新鎮齊家村,記者卻看到漫山遍野的綠色茶園,給二月的早春增添了無限的生機與活力。這里就是在信陽聞名遐邇的信陽申林茶業開發有限公司(下稱“申林茶業”)的“萬畝茶園”。
“為加強公司的規范化經營及產業化發展,公司計劃五年內發展藪北茶生態示范園20000畝,其中有機茶園5000畝,綠色茶園15000畝,年產干茶達2000噸,年產值達1.6億元,實現年利稅3000萬元?!鄙炅植铇I董事長兼總經理潘萬勇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這位“豪言壯語”的申林茶業“大當家”并非當地農民,而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在2004年以前,潘萬勇主要從事建筑行業,曾擔任羅山縣建筑公司經理,是位深受好評的當地建筑業“大亨”。
2004年,羅山縣原中日合資企業“河南申林茶業開發有限公司”由于種種原因,瀕臨倒閉。在企業進行全面改制之時,潘萬勇果斷投入數千萬元資金買下公司的全部股份,并及時進行企業重組,救活了企業,也完成了自己從“建筑業大亨”到“農場主”的成功轉型。
但潘萬勇這位“農場主”并沒有“小農意識”,他在公司成立之初,就著手建立了羅山縣藪北茶專業合作社。他們與同一產業的農戶進行聯合,建立合作組織,從事藪北茶的專業生產經營,實現技術、信息共享,擴大生產經營規模,以增強市場競爭力。
短短幾年內,申林茶業公司茶園已由原來的200畝發展到8000多畝,年產值8000多萬元,創利稅2000萬元。同時,帶動周邊三個鄉鎮2000多農戶發展藪北茶種植,輻射發展茶園5000多畝,目前已成為河南省最大的無性系茶葉繁育基地。
2008年,為增加入社農戶的收入、降低生產成本,羅山藪北茶葉專業合作社購進茶苗24萬株,按每株低于市場價0.3元分銷給500戶社員,共計節約成本7.2萬元,平均每戶節約成本144元;同時合作社以按每斤高于市場價30%收購社員鮮葉75萬斤,為每戶社員增收8100元,初現規模效益的優勢。
據信陽市有關部門提供的數據顯示,目前,信陽市通過土地流轉等方式吸引“城市工商資本下鄉”,已扶持、培育各類農業產業化經營組織3500多家,其中市級以上重點龍頭企業117家,共帶動了全市一半左右的農戶。
這些農業產業化組織涉及畜禽養殖及加工、茶葉生產、花卉苗木、糧油加工等行業,轉化了全市80%左右的農副產品。不僅增加了農民收入,提高了農業綜合生產效益,而且極大地促進了農業向規?;?、集約化方向發展。
“大地主”柳學友
作為信陽市種糧的“能人”和“高手”,柳學友也是土地流轉“大戶”。然而,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夠得到國家總理的關心。
去冬今春,一場席卷華北黃淮地區和西北地區的全國性持續干旱,給我國夏糧豐收帶來嚴峻的考驗。嚴重的旱情,也讓日理萬機的溫家寶總理牽掛不已。
2月7日,溫家寶總理親臨我國第一糧食大省——河南省檢查農業抗旱工作,并于當夜在許昌市召開會議,聽取河南省部分地市的旱情和抗旱情況匯報。作為種糧大戶代表,信陽市息縣農民柳學友也參加了會議。
“總理問我包了多少地,哪一年開始包的,當時包了多少,每畝地租價多少。我說,我包了3000多畝,2002年起開始包。當時包了200多畝,那時,租一畝地80塊錢,現在是330塊錢。總理問,為什么現在租價貴了,你反而包多了呢。我說,那時糧食賣不上價。現在糧價上去了,政府關心我們,各種補貼多,種糧賺頭大了,我們也包得多了?!毕颉吨袊洕芸坊貞浧饡h發言情況,老柳依然難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激動,他回憶說,總理還勉勵他種好糧、多種糧,為國家、社會多做貢獻。
在柳學友家門前并不寬暢的場地上,擺滿了拖拉機、打藥機、收割機、打井機等農用機械,這些就是他種糧依賴的“全副武裝”。

“這是我發明的‘打農藥機’,那是政府獎勵給我的拖拉機,旁邊是自己買的收割機”柳學友興奮地向《中國經濟周刊》逐一介紹著自己的“現代化裝備”。
在河南信陽,當地不少人把柳學友稱為當代的“地主老財”——他手上已有3000多畝地,每年收入上百萬元。但他好像并不知足,近期又簽下4000畝地的承包合同。
事實上,早在上世紀90年代末,老柳就開始轉包土地了。那時,他聯合一幫種田能手遠赴新疆、東北、河北、天津等地轉包土地,曾把上萬畝荒地改造成良田,自己也獲得豐厚的回報,積累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2004年,積累資金與技術后,“腰包鼓鼓”的老柳回到信陽息縣老家。他沒有把資金用在建房蓋樓等家庭消費上,也沒有用來開商店、建工廠等興辦實業上,而是干起了“老本行”,繼續聯合一幫“種田能手”轉包土地,進行農業開發。
他們投資上千萬元,把家鄉息縣數萬畝地(包括部隊農場和鄉鎮撂荒地)悉數收入囊中,予以轉包下來。通過平整和改良土地、推廣良種、科學管理等措施,老柳自己承包的400多畝地,畝產均超千斤,當年獲利數十萬元。
現在,當地的縣鄉干部、甚至中共信陽市委書記王鐵都親切地稱柳學友為“老柳”,他當之無愧地成了當地的“名人”。據介紹,通過土地流轉,信陽市已培育了一大批像“老柳”這樣的農業規模經營企業和種養大戶。2006年以來,信陽市涌現了17個全國糧食生產大戶和兩個河南省糧食生產標兵。
記者手記
“資本下鄉”初現“雙贏”格局
改革開放30年,我國城鎮工商業積累了龐大的科技、人力、物力、財力等資源,而我國農村卻面臨著“土地、勞動力、資金”三大要素持續外流的問題。如何引導這些龐大資源 “上山下鄉”反哺農業,成為解決困擾中國多年“三農”問題的“關鍵”。
有專家認為,“資本下鄉”進行“城市反哺農村”和“工業反哺農業”是解決三農問題的“治本之方”,因為資本是現代工業社會最具有決定意義的生產要素?!百Y本下鄉”必然會帶動人才、管理、技術等生產要素流向農村和農業,而這些具有“自動組合能力”的生產要素一經“落地”,就會極大地帶動和促進了農業的產業化、集約化發展。
近年來部分地區的實踐表明,土地流轉不僅為“資本下鄉”進行“反哺”提供了運行載體,實現著土地資源的優化配置、高效利用和效益最大化,而且帶來了人才、技術、資金與先進的管理理念和效率更高的生產模式。
對農村經濟進行過深入研究的中共信陽市委書記王鐵認為,土地作為農業生產的基本要素,其利用的好壞是農村經濟能否獲得發展的關鍵所在。但在原有的農業生產經營模式中,農戶分散經營,土地無法自由流轉,產出效益低,作為“生產要素”的作用沒有被完全發揮。
他分析指出,一方面是土地資源稀缺,人均耕地少,另一方面土地“撂荒”、“閑置”的情況又時有發生;一方面是規?;I化的現代農業需要把土地集中起來,另一方面土地分散在千家萬戶手中;一方面是懂技術、會管理的高素質農業人才急需土地經營,另一方面是文化程度低的農村留守人員按廣種薄收的生產方式粗放耕作土地。
“要解決這些問題,建立新農村土地銀行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彼M一步解釋道,“新農村土地銀行是指農民將土地像貨幣一樣存入銀行,獲取存地利息,土地的所有權和承包權不變,但經營權改變,土地的經營要符合《農村土地承包法》的有關規定?!?br/> 然而,就中國農村的實際情況來看,土地依然是農民最基本的生產資料,也是農民最基本的生活來源,沒有土地,農民就無法生存。而且,多年來,農民已經在改良土地和農田基本建設方面,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
同時,有能力在城市定居的農民工還是少數,對大多數民工而言,鄉村老家的家庭承包地和宅基地才是他們生存基本保障,也是他們留守家人的生活保障。因此,在土地流轉過程中,必須切實保障農民的利益,讓農民放心流轉。
“我們承包農戶的土地,講信譽,從不賴帳。而且我還會隨著自己收入的提高,主動提高農戶的土地轉包費,不讓農戶吃虧。”作為“土地流轉大戶”的柳學友如是說。
據信陽市有關方面提供的統計數據顯示,農戶土地流轉以后,每畝土地可以實現500元左右的收入,另可享受國家各種補貼約100元,外出務工每年還可收入上萬元。即使不外出務工,也可以在當地農業企業務工,每年人均收入也近萬元。
記者在調查中發現,絕大部分農民反映在土地流轉過程中,遵循了“依法、自愿、有償”的原則,政府行政干預的影響較小,實現了自愿流入流出“雙贏”的結果,農民基本滿意。但也有少數農戶不愿流轉,從而給土地連片耕種帶來“不便”,還有極少數存在著利益糾紛問題,這些還有待于在實踐中加以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