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主要經濟體只有中國經濟還在增長,因此中國不會發生滯脹。但是,全球性滯脹一定會影響中國,主要表現是:通脹高企,真實經濟增長有所放緩。
這一判斷的依據是,其一,原材料價格的大幅上漲必定影響中國的投資熱情;其二,如果上游價格上漲傳導至下游,那消費勢必受到不良影響;第三,本來經濟蕭條就使得中國的主要出口國需求下降,現在價格又上漲了,導致需求進一步減少,從而使中國出口遭遇雪上加霜的痛苦。
中國怎么辦?
重新啟用行政手段應對“輸入型通脹”
筆者認為,無論是應對當前的金融危機,還是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全球性滯脹,中國都必須充分發揮兩大特有的優勢:其一,中國擁有龐大的內需市場;其二,中國擁有強有力的行政手段。這兩大優勢是中國有能力安度金融危機的根本保障。
面對價格的上漲,中國需要重新啟用行政手段“保增長、管物價、補民生、扛通脹”。但無論如何不能采用緊縮的貨幣政策控制通脹,原因如下:
第一,美元“注水”引發的全球性通脹,與中國內需經濟的冷熱無關。換句話說,通脹是輸入性的,不是中國經濟過熱引發的。所以,如果用人民幣緊縮政策去抑制通脹,那無異于“自殺”。相當于“別人生病,我們吃藥”,不僅治不了別人的病,反而會使我們“藥物中毒”。
第二,中國如果采用緊縮的貨幣政策應對通脹,不僅沒用,反而會使中國內需經濟變得更加困難。進一步抑制投資、抑制消費、抑制就業,后果不堪設想。
沒有更好的辦法,中國只有“扛”過去,而“扛”過去需要不小的代價。比如,按照過去的項目安排,4萬億元投資夠用了,但一旦發生原材料價格大漲,那完成同樣的項目就需要多花錢。這一點,我們必須有所準備,錢再多也得花。
再比如,物價上漲必然導致居民消費下降,這時中央政府恐怕還得花更多的錢,通過補貼促進消費;至于出口,長遠看,需要產品升級;而近期看,政策應當更多地轉向對低端消費品出口的刺激,因為危機之時,國際高端商品市場需求將大幅萎縮,價格再低也無法刺激需求,而只有低端消費品、生活必需品市場需求不會受到太大影響,而低價政策會取得不錯的效果。
在財政補貼、尤其多補貼低端消費品、生活必需品出口同時,讓人民幣適度升值,借以緩解進口商品價格上漲的影響。
敢于利用“熱錢”
一旦全球性滯脹發生,人民幣資產將成為全世界最好的避險資產。
半年以來,美元兌港幣的匯率一直被壓制在1:7.75(港元升限)附近,甚至迫使香港金管局不停地投放港元以避免港幣過分升值;與此同時,國際上各色亞洲基金投資中國的資產規模也在迅速膨脹,這些跡象說明,國際游資,即熱錢在不斷地流入香港(用外幣換取港元)。它們真是因為鐘情香港才來的嗎?顯然,它們的目標是:購買以港元計價的人民幣資產。
香港如此,中國內地是不是可以避免“熱錢”的沖擊?歷史告訴我們,不可能。國際游資無孔不入的特質,中國早已領教過,所以,靠堵的方式不僅沒用,反而會無限加大中國的監管成本。其實,對于“熱錢”不必心有余悸,“熱錢”是個中性的東西,用好了有利,用不好才有害。
從有利的角度說,“熱錢”大規模流入,一來可以很自然地營造人民幣寬松的環境;二來可以為中國企業提供一個大規模直接融資(發行股票和債券)的環境,使民間投資更好地跟上政府投資的腳步,迎合積極財政政策。
從有害的角度看,“熱錢”大量流入勢必再次吹起中國的資產“泡沫”。那該怎么辦?實際上,“泡沫”也是一柄“雙刃劍”,用好了是好事,用不好是壞事。
縱觀人類經濟的發展歷程,尤其是資本主義發展的歷史,從重商主義時代的遠洋貿易到網絡時代的信息產業騰飛,每一次歷史性的經濟轉折和特定產業的高速成長都離不開巨額資本的推動,更伴隨熱點產業的資產泡沫??梢钥隙?,沒有“鐵路股泡沫”,就沒有當年鐵路網迅速擴張;沒有“互聯網泡沫”,也不可能在短短數年之間形成今天這樣一個龐大的互聯網產業。關鍵問題是,泡沫過后能夠留下什么?留下多少?
目前,中國可以利用熱錢——通過產業政策,把資本引向中國經濟需要的方向;通過“適度”的資產泡沫,讓我們希望強化的經濟領域獲得足夠的資本支持。如節能環保、新能源,以及傳統產業的整合改造、擁有優勢產能行業的國際供應鏈打造等等。
切不可放棄這樣一個歷史性機遇。過去400年間,資本主義靠無度而貪婪的資本揮霍,實現了經濟、軍事、科技、輿論等等——他們所希望的一切霸權。如今,中國通過30年改革開放也終于迎來一個歷史性的“資本機遇”,我們是不是可以利用好這個機遇,完成富民強國的夢想?這同樣在考驗著中國人的智慧。
“熱錢”再度大規模涌入中國的時間或許不會很晚。2009年3月28日,摩根大通和瑞士銀行——這兩家世界頂級的投資銀行,幾乎同時建議它們的投資客戶“重倉中國”、“高配中國”。
用人民幣升值對抗美元貶值
美元“注水”后,歐元區也傳出消息,歐洲央行不僅會進一步減低利率,而且會通過購買企業債券放出基礎貨幣,這種做法同樣是給歐元“注水”。
盡管歐元區最先發出改革國際貨幣體系的提議,但最近的態度好像并不積極。尤其是面對中國提出用“超主權貨幣”取代美元在國際貿易中地位的問題上,歐洲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不說是也不說非,只說:為時尚早。
為什么會這樣?暫時不改變現行的國際貨幣體系對歐洲是有好處的。首先,歐元在國際儲備貨幣中排行老二,美國通過貨幣“注水”蠶食發展中國家外匯儲備資產的好處,歐元同樣可以得到,只是好處沒有美國大而已;其次,歐洲央行不愿意過度壓低利率,所以必然會考慮通過投放基礎貨幣的方式,實施寬松的貨幣政策;第三,目前歐元區企業債券的利率非常高,歐洲央行收購企業債券,不僅會壓低債券利率,而且會壓低信貸利率,對歐洲經濟恢復有好處;第四,歐元“注水”會不會打壓世界對歐元的信心?會,但天塌下來有美國在前面扛著,從歷史看,這符合歐洲一貫的做法。
鑒于這樣的好處,歐元“注水”順理成章。但這樣的做法會置發展中國家于水火,更加大了商品市場價格暴漲的概率。
那么,人民幣也要注水貶值嗎?答案是否定的,相反應當允許人民幣兌美元、兌歐元做出適度的升值姿態。
理由一:在國際主要貨幣紛紛貶值的時候,人民幣升值不僅可以凸現人民幣和中國政府的國際形象,而且在未來國際貨幣體系重構中,占據有利地位。理由二:國際資本爭奪現在已經開始,未來會愈發激烈。如果人民幣表現堅挺,那非常有利于中國吸引國際資本,并取得優勢地位。理由三:人民幣適度升值與中國強化內需經濟的國策相吻合;中國內需經濟的發育必然呈現兩大特質:資源與設備的進口需求大;國內的產業整合加速,而貨幣升值有利于企業整合,把著力點集中于擴大內需。理由四:人民幣適度升值有利于中國對抗可能出現的“全球性滯脹”。對于中國而言,可以減輕輸入性通脹的壓力。理由五:美元貶值蠶食中國外匯儲備,這是令國人無比痛恨而又無奈的事情。但人民幣升值可以對抗美元的貶值,人民幣可以率先與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指數掛鉤,而避開國際貨幣匯兌的混亂期。
當然,人民幣適度升值,對中國可能會有一些負面的影響,如對出口不利。但必須看到,這一輪出口下滑和1997年的情況完全不同。那時,中國商品出口受阻源于亞洲各國貨幣的大幅貶值。但那時發達經濟體的需求還在,只要政府加大出口退稅的力度,想辦法讓出口商品便宜一些,中國出口還是可以取得一些優勢。但現在,全球所有經濟體的所有需求都在下降,商品便宜會刺激需求增加嗎?恐怕不行。至少,通過人民幣貶值和提高出口退稅的手段,對出口的刺激作用邊際效率很低,遠不及1997年。
選擇合適且優勢的貿易政策
“穿”,尤其是那些被冠以“低端消費品”的“穿”是人類生活的必需品。改革開放30年,中國在服裝、鞋類方向已經積累了大量產能。有人認為,這樣的產能應該淘汰或轉移至勞動力更為廉價國家,比如越南。這種想法是錯誤的。
我們該淘汰的只是“高污染、高能耗、破壞資源”的所謂“兩高一資”的產能,而對于輕紡工業那些“勞動密集型” 的低端消費品產能,不僅不能向國外轉移或淘汰,反而需要特殊的保護性措施和有效地產業強化??v觀人類經濟發展的歷史,一些發達國家之所以發達,他們都是在歷史的某一時期,控制了某種人類生活的必需品。比如:糧食、石油、貨幣等。
所以,中國擁有巨大的、人類生活必需品的產能,這恰恰是中國工業最大的優勢,也是中國就業市場穩定的基礎,更是中國工業利于不敗之地的基本保障??纯唇y計數據,此次金融危機過程中,不僅沒有下降反而有所上升的中國出口商品就是服裝、鞋類。其他一些高檔商品、機電產品或生產裝備——這種經濟困難時期可買可不買的出口商品,無論怎樣刺激都不會有太好的結果。日本就是很好的例子,它的出口商品有許多是高端消費品,所以這場金融危機一來,出口萎縮遠比中國嚴重;法國也一樣,藝術品出口幾乎停滯了。
其實,對于低端消費品,關鍵不是利潤太低,而是利潤被國際大渠道商和零售商拿走了,沒有留在中國人手里。所以,中國政府該做的是:借金融危機之勢,幫助中國企業向產業鏈的下游——國際市場的批發、零售環節拓展。比如,鼓勵輕紡工業龍頭企業境外開店,鼓勵大型商業企業境外收購零售終端等等。還有,用所有可能的優惠政策和各種可用的手段、哪怕是行政手段,加大產業整合力度,提高行業集中度,避免競相殺價,兄弟相殘。當然,反對貿易保護主義,讓歐美在零售業放行中國企業,更是中國政府的立場、企業的權利。
金融危機,是災難也是機遇。全球新的貨幣體系的構建、經濟秩序的調整無疑是一場大搏弈,也是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一場空前的較量。發展中國家必須在國際貨幣體系的角逐中獲得勝券,實現責任與話語權對等、權力與義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