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澀之戀：土豆開花的季節

　　為了考研，鐘小明在校園附近租了間房子，是一樓院子里搭出來的一個小間，非常狹窄，不過還算清靜。鐘小明的目標是考上浙大的凝聚態專業，為了這個高遠的目標，每天他都夜以繼日地復習，專業書和英語書被翻到脫線。
　　土豆成為他隨時的加餐，有時看書看到深夜，土豆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他的宵夜。他邊啃土豆邊東張西望地消除一下視力疲勞。這時總看見對面四樓的窗戶透出溫暖的燈光來。那個窗戶拉著一層鵝黃色的窗簾，透過窗簾，隱約可見一個女孩的身影，在低頭認真地看書。那個女孩也在準備考研吧?不然怎么會睡得這么晚?常常是鐘小明的燈已經熄了，她的臺燈還亮著。日子長了，鐘小明總把她當作一個戰壕里的戰友，每次看見她的燈光，就在心里默默地喊一聲：“加油!”
　　經過半年多的艱苦奮斗，鐘小明終于走進了考場，他考得不錯，兩個月后便得到了復試的通知。復試也很順利，他很快就能如愿以償進入自己喜歡的實驗室了!他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母、老師和朋友，恨不得人人都和他一起高興。而他最想告訴的，還是那個夜夜讀書到深更的女孩，她的燈依然亮著，也不知道她考完了沒有，考到了哪里?鐘小明很想提醒她注意休息，總這樣熬夜對身體是有傷害的。
　　但是鐘小明是個靦腆的男孩，他有什么理由找那個女孩交談呢?也許人家根本沒注意到他，也許認為他別有用心，要是她不理他，甚至嘲笑他一番，該怎么辦呢?就在鐘小明左思右想苦無良機的時候，院子里長出了一棵綠油油的植物，不久又開了美麗的花，這些花有粉紫色的花瓣，金黃色壯碩的花蕊，顯得又鮮亮，又喜氣，不比外面賣的玫瑰差呢!
　　鐘小明心里一亮，就跑到花鳥市場買了個漂亮的花盆來，把土豆花連根帶葉移植過去。
　　他又找了張信紙，寫上幾行字“我是住你對面的鐘小明，物理系大四的學生。你每天看書到很晚，注意休息!我想認識你，如果你愿意認識我的話，就請收下我種的這盆土豆花，把它擺在你的窗臺上?！?br/>　　第二天一早，鐘小明看見土豆花在四樓的窗臺上迎風招展。他很高興，就連忙過去敲門。門開了，一個頭發花白凌亂的女人警惕地看著他，兇巴巴地問：“你找誰?”鐘小明有點意外，就問：“阿姨，這里有沒有住著一個女孩?”
　　“哪有什么女孩?以前住過一個，早搬走了!”那女人厭煩地說，接著就關上了門。
　　鐘小明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個做事半途而廢的人，既然來了，干脆把問題弄清楚。他樓上樓下地敲門問了個遍，誰也沒有見過四樓住著的女孩，至于那個老婦人，她對人很冷淡，從不和鄰居搭訕，大家對她一無所知。
　　晚上，鐘小明對著那個窗戶陷入了沉思。女孩的身影還在燈下，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看書……直到很晚很晚，窗里的燈熄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天，鐘小明買了幾個氫氣球，他又寫了一封短信：“我是鐘小明。昨天我上你家找你，開門的阿姨說屋里根本沒有女孩，可是我明明看見你每天晚上坐在窗前看書。這是怎么回事呢?請你告訴我好嗎?”
　　他把信系在氫氣球上，又在上面掛了個小鈴鐺。天黑之后，他就悄悄地潛伏到那個熟悉的窗臺下，把氣球慢慢地放上去。
　　氣球在那個窗戶外晃來晃去。過了一會，窗戶開了，他看見一雙手把紙條拿了進去，不一會，又把紙條系回到氣球上。鐘小明看見紙條上有一行很清秀的筆跡：“我是楊芷。我得了一種病，不能出門，但我很高興收到你的花!”
　　鐘小明又寫了一段話：“你病得厲害嗎?我可以來看你嗎?”
　　氣球上去又下來，紙條上寫著：“我的病很麻煩，不過不傳染。你要是有時間的話，歡迎你明天上午九點到我家來玩。”
　　以后，鐘小明經常找機會去楊芷家陪她談天。他覺得楊芷很可憐，青春年華，不見天日。他也很喜歡楊芷的畫，和她寫的典雅婉約的詩詞。也許是因為一直和書畫做伴的緣故，楊芷的性格非常沉靜含蓄。有時候鐘小明會以為自己走進了時光隧道，遇見了一位賞風吟月的古典佳人。鐘小明很希望楊芷能走出那個年代，回到現實世界里來，不過有時他覺得楊芷的世界也很美，充滿了詩情畫意。楊芷對鐘小明的生活則是又羨慕，又驚奇，漸漸地，她把他當作了要好的朋友，把自己的苦衷告訴了他。
　　原來，楊芷得的是一種免疫系統疾病，這種病人抵抗力很弱，很容易被細菌病毒感染。而且，這種病人不能曬太陽，不然臉上就會長出可怕的紅斑。楊芷打記事起，就不許走出家門半步，有一次她實在想出去走一走，就在屋前屋后轉了一圈。回來后自己還好，媽媽的臉都嚇白了!
　　鐘小明暗暗地想：自己一定要幫幫楊芷。他到圖書館借了一堆醫學書籍，一本本地研究。
　　這期間，他仍然常常去看楊芷，有時候遇上楊芷的媽媽，就被毫不留情地趕出來。楊芷的媽媽大驚小怪地說：“你來干什么?你身上的細菌會讓我們家楊芷感染的!再說，我們家楊芷是個好女孩，你別有事沒事來招惹她!”
　　看著他被媽媽罵得狗血淋頭，楊芷非常過意不去。后來他們悄悄約好，如果媽媽在家，楊芷就把土豆花放在窗臺的左邊；媽媽不在家，就放在窗臺的右邊，這樣就不容易撞上了。鐘小明有時很委屈，他一心希望楊芷好，卻不得不像做地下工作似的和她交往，不過為了可憐的楊芷，受這點罪也不算什么。
　　鐘小明越看醫書，越覺得楊芷的病和上面描述的不像。他問楊芷：“你平時吃什么藥呢?”楊芷給他看了，不過是維生素之類的東西。楊芷說：“這個病沒什么特效藥的，只能平時多注意防范，不發作就沒事?！薄鞍l作的時候是什么樣子呢?”“媽媽說可嚇人了，臉上腫得一塊一塊的，都是紅斑。”
　　鐘小明決定給楊芷好好做一番檢查，再調整一下用藥。那需要一大筆錢，就是他餐餐吃土豆都省不出來。好在已經是大四下了，學分已經修滿，又不用找工作，鐘小明就找了兩份兼職日以繼夜地加班，掙來的錢都存進銀行里。
　　轉眼三個月過去，鐘小明快離校了，他終于攢夠了錢，裝進一個大信封。這天，他來到楊芷家，掏出那個信封給楊芷。楊芷打開一看，驚訝地問：“你哪來這么多錢，給我干什么?”
　　“我想帶你去大醫院看病?！?br/>　　楊芷的眼眶突然就濕了，感激地問：“鐘小明，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呢?”
　　“唉，誰知道呢?”鐘小明撓了撓頭皮說：“我為什么愛吃土豆呢?土豆為什么會開花呢?反正就是這樣啦?！?br/>　　六月天，楊芷裹得嚴嚴實實地出了門，頭上還戴著厚帽子，低低地遮住眼睛。她第一次出門，簡直分不清東南西北，看見路人和車輛更是緊張到兩腿發顫。人們詫異地看著她，鐘小明滿臉嚴肅地走在她前面開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多么地重要啊!
　　到了醫院，他給她掛了一個最貴的專家號，醫生詢問了病情，做了一系列檢查，又做了幾個化驗。拿著化驗結果，醫生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你得的絕不是系統性紅斑狼瘡，也不存在免疫缺陷。除了貧血、低血壓和白細胞稍低于標準。你的各項指標都很正常!還有……”醫生打量了一下楊芷：“你說從小就得了這個病，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這種病從不在幼年發生。不知是誰告訴你這樣的診斷?!”
　　楊芷驚呆了!一邊的鐘小明更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如果醫生的話是正確的，楊芷白白在家里關了十九年，在暗無天日的古墓里埋葬了十九年啊!
　　他們昏頭昏腦地回到家，剛打開門，急得團團轉的楊芷媽媽就沖過來抓住鐘小明的衣領喊道：“你這個混蛋，把我女兒拐到哪里去了?你要是害了她，我和你拼命!”楊芷連忙拉住媽媽，說“您別冤枉好人，小明陪我看病去了，醫生說我根本就沒病!”
　　楊芷的媽媽像遭到當頭一棒一樣，頓時呆住了。鐘小明連忙掏出病歷放到她手上，她看著看著，突然嚎啕大哭起來。鐘小明和楊芷不知所措地望著她……
　　好一陣，楊芷的媽媽終于止住了哭聲，哽咽地對楊芷說：“芷兒，是我害了你啊!你還在我肚子里的時候，你爸爸就拋棄了我們。我為了他不惜和家庭決裂，他卻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絕情地離去……我在悲痛欲絕中生下了你。你從小體弱多病，我整天抱著你，一刻也不敢放手。醫生說你的免疫力不好，我就以為你得了免疫系統的疾病。我天天擔心你受感染，為了不讓你出門不知編了多少話嚇你。后來，我自己也信以為真了，認定你就是有病不能出家門，后來你問我得的是不是系統性紅斑狼瘡，我也沒有否認……我不讓你出門，內心里，我何嘗不是怕你遇人不淑，怕你像我當年那樣離家出走，怕失去你!芷兒，我太自私了!剝奪了你成為一個正常人的權利，你恨我吧!”
　　楊芷蒼白的臉上泛出過于激動的紅暈，她簡直快要暈厥，過了很久，她才說：“媽媽，我不怪您。不管怎樣，這是我一生當中最快樂的一天!”鐘小明不由得流下了眼淚，他走過去，把她們的手拉到一起……
　　土——豆——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