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曾經滄海的人,不再有眼淚。一陣涼風襲來。我探出手去,旁邊早空空如也。輕輕側轉過來,鏡子里優雅的脖頸,挺致的胸,盈盈的小腰,曲線玲瓏波光流轉,眼光迷離似笑非笑。他還是走了。靜靜的屋子里只能聽到我淺淺的呼吸。我深深地把頭埋在枕頭里,上面還殘留著他的味道,胸前點點的猩紅,我輕輕地伸手去撫,隱隱作痛。
我忽然很想笑。有時候我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每夜都在做一個春夢,耳邊濃重的呼吸,十指緊扣的纏綿,夢中的男人過于真實而讓我顫栗。醒來后卻恍如隔世,沒有他,只有空虛。
一
我到上海的第五個星期,就跟男朋友鬧翻了。從他那里搬出來,我拿著行李,坐在虹橋路的KFC里,拿著報紙打租房電話。第一個電話是個男人接的,他的聲音很穩重很低沉,口音是標準的京腔。他說等他下班我可以到他那兒去看看。
上海的夜來得總是很早,五點的時候天色已有些暗淡了。電話響了,那個男人說他在門外,讓我出去。我背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出去,門外一個男人依著車站著,黑色西裝彰顯出他修長的身材,雖然不是特別帥,但卻別有一番味道。
我在他那里住了下來,因為那樣的夜,我實在沒有地方可去。再說他也是北京人,畢竟在陌生的城市里,老鄉的可信度還是高一點的。
他叫宇源,是個習慣很好的男人,每天很早就回家,不吸煙不喝酒,而我卻是習慣很不好的女人,每天都泡在酒吧里很晚才回去,整夜地坐在電腦前抽煙,利用酒精和尼古丁的刺激來尋求靈感。所以我的文字過于頹廢,但那種墮落的震撼卻能顛覆很多人,包括我自己。
有時候我也會沉浸在自己的文字里,痛苦、歡笑、憤怒,甚至嗥叫。可他從來就沒有出來看過我,或者說他根本就不在意我做什么,我和他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男人和女人有很多種關系,或戀人或知己;或仇人或工具。還有第五種關系,那就是沒有關系的同居人。就像我跟宇源。
偶爾寂寞的時候,成年男女,彼此都有需要,我們就會很默契地依偎在一起,像戀人般擁吻,撫慰空虛的有點麻木的軀體。激動得無法抑制的時候,他會瘋狂地咬我胸前的皮膚,而我會狠狠地抓他的后背,長長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兩個滾燙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沒有情話,沒有言語,什么都沒有,只有純粹的赤裸的欲望。一切恢復平靜后,他還是他,我還是我。
有人對我說做愛,做了就一定會愛,愛了卻不一定要做。在那個時候我想是對的。有一段時間,我覺得我愛上他了。
二
宇源有個很漂亮的女友,好像是做導游的,天南地北地到處跑,他們聚少離多。每天晚上十點,電話會準時地打來。他接電話的時候,聲音溫柔得讓我沉醉,我懶洋洋地躺在陽臺上的吊椅中,靜靜回味著他的每一句話。我斜眼看到他對著電話輕輕地印上一吻,我的嘴角也微微地翹起。他掛了電話,看都不看我一眼,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里。我咯咯地笑著,笑聲在幽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突兀。
那天夜里,他潛進了我的房間。我擁著被子,沒有回頭。他站了很久,只是沉默,沒有任何動作,我故意地伸出腿,踢落了半截被子,眼睛還是閉著,他嘆了一口氣,把被子拉起來蓋在我身上,掖好,然后轉身離去。門關上了,我從床上跳起來,光著身子,拉開窗戶,任初春冷冷的風吹著我白皙細嫩的肌膚。我摸著那微微泛起的紅色疙瘩一陣顫栗,麻嗖嗖的感覺電擊般地傳遍全身,冰凍激起我難以抗拒的欲望,我一遍遍探索自己的身體,最后虛弱地臥倒在地上。
第二天,我感冒了。頭疼得厲害,昏睡了一天。刺耳的電話鈴聲把我從夢中吵醒。我無力地伸手,“喂!”我的聲音沙啞而慵懶。“還睡著呢,今天她要回來了,你能……”我打斷了他的話,“我能。”掛掉電話,我趴在床上,大口地喘著氣,其實我只是他的房客而已,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一個美麗得不可方物的女人,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終于知道什么叫自慚形穢,她是那種標準的美女,舉手投足都優雅動人。
他很自然地給我們介紹,這個叫蕭晴的女人對我很友好,想想也是,我這么個不起眼的女人在她的眼里根本就構不成什么威脅。我像一個多余的人一樣處于尷尬的境地,只好借口寫作,躲進了自己的屋里,關門的時候,我瞄見他的手輕輕地攬上了她細細的腰。她白皙透亮的臉上泛起一片紅暈。
我像一個小偷一樣緊貼著墻,隔壁隱隱約約地傳來男女糾纏曖昧的聲音,我心頭一陣泛酸。不過,很快地,聲音卻嘎然而止。“不要這樣,你知道我這個人崇尚完美,我想把我最純潔的留在我們的新婚之夜。”是蕭晴柔美的聲音。“你總是這樣,我們不是已經快要結婚了嗎?你非得把我急死。”一切恢復平靜。美妙的音樂飄入我的耳朵。我躺在床上,不知是喝的感冒藥的作用,還是心安,很快地我睡著了。
午夜,我被凍醒了,我蜷縮在床上,蓋上厚厚的羽絨被還瑟瑟發抖。我包著被子從屋里走出來,幽靈似地飄進他的屋里,像水蛇一樣纏到了他的身上,他閉著眼睛,但是我依然能感覺到他壓抑的欲望。我抓著他的手放在我冰冷柔軟的胸前,他抱緊我,身體像火一樣滾燙,我趴在他的胸前,聆聽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呼吸也漸漸沉重起來,他的手開始在我的身上游走,一股暖流瞬間遍布了我全身。他忽然停止了手的行動,黑暗中我看到他瞪著大大的眼睛,我忽然有些想問他,到底他有沒有愛過我,或者說喜歡過我,可是我還是沒有問出口,只是那一夜,我在他的懷里睡得很香很香。
三
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我好像做了一個春夢。我爬起來,迅速逃離這個引發寂寞的地方,在街上漫無目的地瞎逛。鬼使神差地到了他公司的樓下,忽然我想給他打個電話,我們從來就沒有像朋友一樣約會吃飯。也許這樣還能給他一個驚喜。
我拿著手機,撥了號碼,正猶豫按不按發出鍵,抬頭看到他攬著蕭晴的腰,從樓里走出來,我下意識地低頭,挪向門口的公車牌下,他們親密地說笑著,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我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淚莫名地涌出來。
那天晚上,他沒有回來。我坐在陽臺的吊椅上像一個等待丈夫回家的怨婦,唯一不同的,怨婦還可以不停地打電話來追問他,而我只能運用豐富的想象力猜測他可能做的事。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充當著怎樣的一個角色。我怎么會對他動真情,這個游戲一開始,我就預知了結果,總以為自己也能很灑脫,各取所需而已,可是竟越陷越深,無法自拔了。
天快亮的時候,他回來了,看到我疲憊地坐在吊椅上,他有些驚訝。他把手中的東西放到桌上,示意我過來,那是我最愛吃的豆漿和燒麥,熱氣騰騰的。我一動不動地瞪著他,我想用我的眼光把他殺死。他往屋里走,我快步沖過去,抓起桌上的燒麥,摔在他身上,他詫異地回頭,“你這人真沒勁兒。”
我站在那里,欲哭無淚。
四
我決定離開這里,如果再待下去的話,我一定會瘋掉的。他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好像跟我就純粹只是房東和房客的關系,只是在我出門的時候,他說,如果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或者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
我找了一個地方,一個人的單間。每天我深居簡出。我最怕孤獨的夜晚,每到那個時候,我就格外地想他,我拼命地想把自己融入自己的文字里,沒日沒夜地寫,可是寫出來的東西,回過頭來竟全都是關于思念。
一個月后,我撥了他的電話,他聽到我的聲音很詫異。他告訴我他要結婚了,如果我是說要回去的話,恐怕不太可能了,因為他不再向外租房子了。我拿著電話的手不停地發抖。我的聲音開始哽咽。我抽泣著對他說,我很想他,沒有他的日子我過得有多辛苦。他對我說從我們開始,就沒有責任和愛情在里面。大家都是成年人。
我擦干眼淚,對他說,我想見他最后一面,就只是最后的一次。也許是我廉價的哭訴打動了他的惻隱之心,他沉默了很久,答應了。
我到他那里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屋里堆放了很多結婚用的東西,還有他們的婚紗照,那么神圣地擺在那里。美麗的女人,雪白的婚紗格外得刺眼。我和他靜坐了很久,誰也沒有開口。我說能在你這里洗個澡嗎?我住的地方太簡陋。他點頭。我在他的面前,褪掉了自己的衣服,他猛地站起來,抱住了我,剎那間春色無邊。他吻著我的身體,我抬頭看那婚紗照,我笑了,那是冷笑,很諷刺。
我們喘息著離開彼此的身體,他說要洗澡,進了洗澡間。我伸手拿出他的電話,找到蕭晴的號碼,發了一個短信給她。我輕輕起身把房門打開,然后推開洗澡間的門。記不清我們有多少次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洗鴛鴦浴了,我太了解他想要什么,我使出渾身解數,令他又一次地陷落在我的身體里,我問他愛我嗎?他噬咬著我的肌膚,沒有回答。在他瘋狂的嗥叫以后,他的情緒高漲,我繼續問他愛我嗎?他大聲地喊,我愛你。我哈哈大笑,笑得淚流滿面。一個巨大的聲響讓他的意識清醒過來,他推開我,裹上毛巾沖出去,地上,破碎的婚紗照可憐地躺在那里,他愣了一下,很快他穿上衣服跑出去……
回來的時候,他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說蕭晴不原諒他,她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和我這樣的女人混在一起,讓她感到了羞辱。如果我是美女,比她強,或許她還能接受,偏偏我這么不堪。我什么話都沒有說,在那個時候,我竟然有種勝利者的姿態。
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也沒有想過他。三年后,我結婚了,老公是個很平凡、很樸實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對我很好,很有責任感。寂寞愛情是傷痕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