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上午,吳亞平外出去買菜。路過一個建筑工地時,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很像自己的老爹吳江河。他以為自己看錯了。上個月給家里打電話時,老媽還說爹去廣州打工了,怎么會在北京出現呢?吳亞平揉揉眼睛再細看。沒錯,是自己的老爹。那一拐一拐走路的姿勢,那佝僂的背影,不是老爹是誰?此時,老爹正扛著一根杉木往遠處走。“爹!”吳亞平喊了一聲,那人一回頭,愣了,杉木一下子掉在地上,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吳亞平問他爹,您不是去廣州了嗎,怎么在北京?吳江河就吞吞吐吐地說剛剛到北京。吳亞平看著老爹一身的汗水,心里發酸,說:“爹,您真是的,到了北京怎么也不告訴我,中午到我家吃飯!走!”
“不不不……”吳江河一個勁擺手。
吳亞平急了,說你都到了我的家門口,怎么能不認認家門,不吃頓飯呢?吳江河就低頭看看自己,顯出不安和拘束。吳亞平看了看爹,明白了,笑著說:“爹,您別自卑!您穿什么,穿得再寒磣,也是我爹!走吧!”吳江河還是不動,說他在干活,走了不行的。吳亞平想想,說:“那好,中午您去我家,不遠,就在……”看爹點頭了,吳亞平才離開,一路小跑著奔到菜市場,買了魚,買了肉,買了雞,還買了一瓶酒。
妻子王一鳴看吳亞平買回這么多的好菜,說今天是怎么了?吳亞平笑笑,說,一會兒有客人來咱家吃飯。
“誰呀?”
吳亞平含笑不回答。那王一嗚也不再問,她用手一點吳亞平的額頭,說:“沒想到你還挺能呀。請到什么貴人了?”說著就幫著下廚擇菜,岳母聽到了話音,也不看電視了,起身又是擦桌子,又是拖地的。
吳亞平在廚房里緊忙乎。他知道,爹這些年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為了供他上大學,可以說苦透了自己。作為兒子,今天得盡盡孝了。
吳亞平正在廚房忙著呢,有人敲門了,“砰砰砰”的,不停地敲。王一鳴沒好氣地嘀咕:“誰呀,不會摁門鈴啊?”說著開了門,一看,是個臟兮兮的老頭。她眉頭一皺,就要關門,邊關邊說:“我們家沒破爛兒賣!”
老頭忙堆上笑,說:“我不是收廢品的。我找吳亞平!”
這時,吳亞平聞聲從廚房跑了出來,對王一鳴說:“這是咱爹!”
王一鳴一聽,差點背過氣去,天,怎么有這么個要飯的爹?于是鼻子“哼”了一聲,扭頭就走。岳母探出頭一看,臉“刷”地就拉了下來。
吳江河一看這陣勢,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說:“平兒,我來是對你說一聲,工地太忙,我不吃了。得回去干活!”
吳亞平明白這是爹的托詞,是爹看出妻子、岳母不待見自己要走。吳亞平有點火了,心說,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這是我的親爹,我成人了,我成家了,難道請爹吃頓飯都做不到嗎?想到這兒,他一把將吳江河拉進屋。說:“爹,都準備好了。說什么也得吃完飯再走!”
一家四口圍著桌子開始吃飯,可是卻像是敵我雙方緊張的談判,空氣中仿佛飄蕩著火藥的氣味,尷尬極了。吳江河低著頭,只顧一個勁往嘴里扒拉飯,連眼也不敢抬。吳亞平給爹挾肉,挾魚,吳江河緊張得額頭直冒汗。說:“夠了夠了!”讓他喝酒,他也不喝,說下午要干活,不能喝。吳江河沒用三分鐘就吃完了一小碗飯,放下碗,說:“好了!”
吳亞平知道爹的飯量,在家,他能一連吃三大碗。他一會兒還要干活,怎能就吃這么點,就對妻子說:“一鳴,再給爹盛一碗!”可是,王一鳴卻像是沒聽見。吳亞平提高了聲音,重復了一遍:“再給爹盛一碗!”王一鳴這才極不情愿地站起來,到廚房給吳江河盛了平平的一碗飯,然后“砰”地將飯碗墩在桌上。這“砰”的一聲太刺耳了,仿佛是一把刀扎進吳亞平的心窩。這是王一鳴在發泄心中的不滿,這是王一鳴在借飯碗表示對吳江河的蔑視。吳亞平按捺不住了,“呼”地站起,責問:“你給誰甩臉子呢?”
王一鳴嘴角掠過一絲冷笑,大聲地說:“這是我家,我愿意!”
吳亞平火了,伸出右手,“啪”地給了王一鳴一個大耳光。吳江河一看,更不知所措,說:“平兒,你、你怎么能打人呢?都是我,都是我。”轉過身對王一鳴說:“對不起啊!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吳亞平說:“爹,咱不偷不搶不犯法,干什么低三下四。她是你兒媳婦,是你的小輩,她做得不對就是不對。你要挺起脊梁來!”
沒想到老岳母火了,把飯碗往地上一摔,摔得八瓣碎,罵道:“吳亞平,你今天瘋啦?有人給你撐腰了是不?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不和我們一鳴結婚,你一個農村的臭小子,能留在北京嗎?你想干什么,說!”
吳亞平眼里冒火,第一次對岳母大不敬地說:“農村怎么了?農村人也是人,農村人也得有自尊!沒有農民,你們吃什么,喝什么?”說著說著,再一看,老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走了。吳亞平急急地追了出去。可是,哪里還有吳江河的影子。
一頓飯不歡而散。
這一夜,吳亞平睡在客廳的沙發上,他一夜沒睡著。結婚后的生活像一幕幕電影,在他的眼前晃動:婚后,王一鳴處處以恩賜者的身份自居,對丈夫就像對個下人似的。在經濟上對他卡得也很緊,吳亞平多次提出想多給父母寄點錢,好把家中供他上學的債務早點還清,可是,王一鳴就是不同意。而今天,他只是想讓老爹享受一點點家庭的氣氛都做不到,這讓人太寒心了。
第二天,吳亞平早早就來到老爹的工地,他要給老爹請幾天假,要帶著老爹好好逛逛北京城,看看故宮,看看長城!要帶老爹進進大飯店,讓老爹放松心情美美地吃幾頓飯!可是,包工頭告訴他,他爹昨晚就辭職走了。
吳亞平急了,忙跑到火車站、汽車站找老爹,可是,沒有。忙給母親打電話,母親說不知道呀。吳亞平明白這是老爹故意躲開他們。可是,老爹如果在北京有個三長兩短可怎么辦?他這個做兒子的不得一輩子心上不安寧呀!
整整一天了,吳亞平沒有找到老爹。深夜,他回到家,看到岳父剛剛出差回來。岳父問他于什么去了,他只是應付了兩句,就進了自己的臥室。他看著熟睡中的王一嗚,感到是那么陌生。他左思右想,終于決定了下一步。吳亞平走到桌前,鋪開紙,起草了“離婚協議書”。
天亮后,吳亞平到公司,走進總經理辦公室,將一份辭職報告交給了總經理王強。王強不解地看看吳亞平,問:“為什么?公司對不起你?”
吳亞平搖搖頭,說:“我不想靠誰生活,我要自己奮斗!”
“可你并沒有靠誰呀,你不是憑自己的本事嗎?”
吳亞平苦笑笑,說:“有人認為我是一直被您的光圈罩著,才有今天的成就的。”
“放屁!是不是一鳴犯渾了?亞平,請你給我兩天的時間,我來解決這件事。”
“對不起,我沒時間了,我要找我的父親,他丟了!”
“什么,你父親來了?親家來了,哎呀呀,我得好好請親家吃頓飯。”
“謝謝,我們承受不起。我們是農村人,和你們不在一個層面上。”說罷,吳亞平扭頭就走。
王強,吳亞平的岳父,也是吳亞平的上司,此時感到一片茫然。
吳亞平是在一處垃圾站找到老爹的,只短短兩天,吳江河顯得更苦相了,像是一個長年流浪的乞丐。看到兒子,吳江河埋怨他:“好好的日子你不過,干什么為了我這樣?”
吳亞平一問方知,老爹是為了他的小家,不在原來的工地干了,這兩天,他到處找工作,可是沒有找到。吳亞平說:“我也已經辭職了,還準備和王一鳴離婚。爹,我要回咱老家去,重新開始!”
“你混蛋!像這樣漂亮的媳婦哪兒找去?我還等著抱孫子呢!”
吳亞平搖搖頭,說:“人光臉蛋漂亮有什么用。她不孝敬您,我就不要她!”
吳江河看看兒子,哭了,一把摟住兒子,說:“你呀,真是犟。不過,你是我的種!”
“爹,是您教導我的,做人要有骨氣!要懂孝道!”
吳江河一個勁地點頭,說:“關鍵時,爹不如你!”
吳亞平帶老爹到“全聚德”烤鴨店吃了頓烤鴨,又帶老爹洗了個桑拿。然后和老爹一起回家,準備拿上衣服和必要的東西離開北京。
一進門,吳亞平愣了,只見岳父岳母王一鳴全在,王一鳴的眼圈紅紅的,顯然他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王強看到吳亞平和吳江河,也是一愣,隨即走到吳江河的面前,對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誠懇地說:“是親家吧!我給您賠禮了!是我教女無方,是我教妻不嚴,讓她們傷害了您。對不起了,請您看在我的面子上,相信我,給我一次機會吧!”說著,對王一鳴說:“這是亞平的爹,也就是你的爹!你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我。你的爺爺當年也是農民,我也是農民的兒子。你爺爺也土也寒磣,但是,他們都是本分人,是咱們中國的脊梁!沒有他們的奮斗,哪有你現在的好日子!過來,給你爹賠不是!”
王一嗚含著淚,真誠地給吳江河跪下了,說:“爸爸,我錯了!”
吳江河慌得雙手來回搓,想拉她,又不敢拉,只是說:“沒什么,沒什么,都是一家人,馬勺還碰鍋沿呢!”
吳亞平的岳母尷尬地走上前,說:“親家,是我糊涂,別跟我計較了!”
吳江河忙推了一把兒子:“還愣什么,快把你媳婦兒扶起來!”
王強對吳江河說:“親家,今晚上請你吃北京烤鴨。”
吳江河說:“親家,烤鴨我已經吃過了,說實話,一只二百來塊錢,還不如來只燒雞實在。”
王一鳴被逗笑了,她偷偷看一眼吳江河,感到這個老頭還是滿可愛的。再看吳亞平,還一臉的陰云,于是上前拉了他一把,撒嬌說:“人家臉還疼呢,你賠!”
王強拉著吳江河的手,說:“走!老哥,我請你喝豆汁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