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少女向父討債

初　春

強暴女兒的生父被送上法庭,受害少女的身體及心靈傷害如何彌補?法庭為何沒有支持她的民事賠償訴求?

2009年9月14日,法庭判決李明華有期徒刑9年。罪名是強奸,他強奸的是自己剛滿17歲的女兒。

因為身體和心靈受到了巨大的創傷,在案件的審判階段,李麗向法院提出了轉學費、處女膜修復費、精神損害賠償等附帶民事賠償的請求。

屢遭生父強暴

1992年8月27日,李麗出生在南昌市一個不幸家庭:父親李明華在和母親吳麗珍結婚后不到三個月,就因犯盜竊罪,被判刑兩年。5個月后,李明華再次去盜竊,被判處有期徒刑8個月。

李明華出獄后,先是炒過一段時間股票,沒什么起色,又陸續做點小生意,經濟不是很富裕。好在還有一處房產,不至于流離失所。

2000年8月,正在上小學的李麗悲哀地發現,即使是再多的眼淚,也無法阻止父母的婚姻破裂,大哥由母親撫養,她和二哥與父親李明華生活。同時,由于父母是沒有辦理結婚手續的,離婚時也沒有通過法院,李麗至今仍沒有戶口。

母親和大哥搬走以后,李麗覺得家里一下子變得寂靜無比。更讓她想不到的是,母親離開不到4個月,她的噩夢就開始了。

2000年冬天的一個夜晚,李明華把李麗叫到自己房間,不顧女兒的大聲呼喊和反抗強暴了她。事后,李明華跪在李麗面前,連扇了自己兩個耳光說:“爸爸以后再也不會這么做了,求你千萬別把這件事說出去。”

可是僅過了一個星期,李明華就再一次強暴了李麗。之后,李明華少則三兩天,多則每天都會侵犯她。李麗不從,便會遭到毒打。因為害怕,當時年幼的她沒有把自己的遭遇告訴任何人。

此后,原本性格開朗的李麗,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變得沉默寡言,她總感覺周圍的人鄙視自己。除了毆打李麗,李明華對她二哥李浩也是經常拳打腳踢。2005年國慶節那天,李浩離家出走,5個月后,母親吳麗珍找到了流浪中的李浩,把他接回繼續上學。

為了不讓“丑事”敗露,李明華禁止她與母親接觸,甚至連同班同學都不允許來往。每天放學回家后,沒有父親允許,李麗不敢踏出家門半步,有時回家稍晚,等待她的就是一通重拳。

2006年的一個午后,李麗趁父親不備,偷了家里100元錢,用書包裝了幾件衣服就逃出了家門。在網吧度過兩天兩夜之后,被母親和大哥找到,李麗抱著母親失聲痛哭起來,當著父親的面,李麗沒敢把自己的遭遇告訴母親。

被接回家的頭幾天,李麗感覺父親的態度很好。“但沒過幾天,李明華又開始侵犯我,還不知羞恥地叫我不要有心理壓力,說世界上很多父親都對女兒這樣。”兩個星期后,李麗再一次試圖離家出走,但被早有防備的父親當場逮住。“他用電線抽我,把菜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脅說下次我再跑就殺了我,然后自殺。”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李麗都不敢入睡。

2006年9月,李明華發現李麗懷孕了,立即以發燒為由,給李麗請了三天病假。然后李明華買回了一些打胎藥,強行讓她服下。

2007年暑假的一天,李麗再一次懷孕。她央求父親送自己去醫院,但李明華還是把她關在家里強制藥流。李麗心里非常清楚,父親是怕去醫院敗露自己的丑行。

被父親強暴,對于一個女孩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她只能將自己的傷心全部寫在日記中:“他到底把我看做什么?難道我就該這樣被他踐踏嗎?”她在日記里一遍遍地寫道。

2008年,李麗考入了南昌某藝術學校。

無奈取證

2008年9月20日,李明華因涉嫌盜竊和敲詐被公安機關逮捕,后被判入獄8個月。這8個月是李麗這8年來最快樂的時光,她可以不受約束地與同學來往,每晚都能安心入睡。但越是開心,李麗對這樣的生活越是不舍。父親馬上就要出獄的現實在她心里揮之不去。

2009年春節,與母親一起過新年的李麗常默默流淚,在母親的追問下,李麗才把心底的秘密說了出來。母女倆抱在一起號啕大哭:“我想讓他繩之以法,我再也不想這樣過下去了!”李麗哭著對母親說。但吳麗珍擔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能將李明華怎樣,等他出獄后反而會加害女兒,于是只得安慰女兒先不要急著報案。

隨著父親出獄日期一天天臨近,李麗開始變得焦躁不安,上課也沒有心思,這引起了班主任羅老師的注意。今年5月8日上午,羅老師發現李麗一個人躲在學校操場的草坪上哭泣,于是上前詢問緣由。當她打開李麗手上抱著的日記本時,大為震驚。即使得到吳麗珍親口證實,她仍感到不可思議。

羅老師鼓勵李麗一定要向公安機關反映,將強暴她的父親繩之以法。之后,羅老師和李麗的母親帶著她來到南昌市青山湖區婦聯求助,婦聯主席立即與南昌市青山湖公安分局聯系。公安部門表示,控告強奸罪的關鍵是證據。

李麗發誓一定要拿到證據,親手將李明華送進監獄。5月11日晚上,刑滿釋放的李明華再次強暴了她,這次李麗沒有洗澡。5月12日上午,李麗在婦聯的幫助下,向公安機關報案,并提供了一條帶有父親精斑的內褲。當天下午,李明華被公安機關帶走。

但李明華卻矢口否認強暴過女兒:“女兒到公安機關報案,完全是受了前妻的唆使。”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李明華還說自己5月11日20時到21時,曾帶一名女子回家發生了性關系。完事后他將避孕套扔在了垃圾簍中,第二天起床后,“我發現避孕套不見了,一定是被我女兒拿去做了手腳,用來陷害我”。

警方調取了李明華所住住宅小區的監控錄像,在李明華所交代的時間段內,根本沒有看到李明華帶一女子回家的片段。而在李麗的陰道內,警方提取到的精液和李明華的DNA完全一致。

在確鑿的證據面前,李明華的說法不能成立。相反,李麗的供述、證人證言和鑒定結論,完全相互吻合,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

5月22日,南昌市青山湖檢察院依法批準逮捕李明華。

在審理案件過程中,檢察官發現李麗的心理因為這件事上已受到了巨大傷害,留下很深的心理陰影。為讓李麗盡快從8年的心理陰影中走出來,檢察院派出了工作人員,和青山湖婦聯的工作人員一起找到李麗,給她做心理疏導,并向李麗發放了3000元的撫慰金。而且,在了解到李麗因為是超生人員,至今沒有戶口時,檢察院的工作人員又與警方一起協調,為李麗辦理戶口和轉學等問題。

吳麗珍改嫁后,帶著兩個兒子,家庭本來就不富裕,再加上李麗的轉學費用,更是雪上加霜。經濟困難一時壓得他們喘不上氣來。

訴請附帶民事賠償

2009年8月7日,南昌市青山湖區檢察院向南昌市青山湖區人民法院提起公訴。法院考慮到該案涉及個人隱私,于9月14日不公開開庭進行了合并審理,李麗和其法定代理人——母親吳麗珍到庭參加訴訟。

吳麗珍在法庭上痛訴李明華強暴女兒長達8年之久,不僅使李麗身體受到創傷,精神上也受到極大的傷害。為此,要求依法追究被告人李明華強奸罪的刑事責任,并向法院提出了附帶民事賠償的請求,請求判令李明華賠償醫療費、交通費、轉學費、處女膜修復費等共計人民幣7192元。

在法庭上,李明華對于涉嫌強暴女兒的事實依舊矢口否認。

公訴人認為,被告人李明華,對被自己撫養的未成年的親生女兒實施強奸行為,手段非常惡劣。在本案中,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及鑒定結論互相印證,完全符合強奸罪的構成要件。而且,在8年時間內,被告人多次強暴受害人,其行為為累犯,依法應當從重處罰。 最后,南昌市青山湖區法院認為,受害人的陳述、證人證言、DNA鑒定,足以認定被告人李明華強奸李麗的事實。但是法院認為,僅有受害人的陳述、日記本以及證人證言,不足以證明被告人對其存在長期強奸的行為。同時未獲支持的還有轉學費、處女膜修復費等民事賠償請求。考慮到李明華曾因犯敲詐勒索罪被判刑,系累犯,依法應從重處罰。法院最終判處李明華有期徒刑9年,并賠償李麗醫藥費、交通費共計496.1元。

對于判決的部分內容,李麗的母親表示不解:“這么長時間對女兒做出這種事,大家都作證了,為什么法院還不相信呢?”對于未能獲得轉學費、處女膜修復費等更多的民事賠償,她稱:“我會繼續通過法律途徑來維護女兒的合法權益。”

說法:民事賠償為何未獲支持

對于受害人李麗和母親提出轉學費、精神賠償等民事賠償請求,江西省南昌市青山湖區檢察院王震波指出,這些費用之所以難以獲得法院的支持,是因為在我國法律中明文規定,刑事附帶民事賠償時,一定要是被告人在刑事犯罪行為時造成了被害人的直接物質損失,否則不予支持。即使是家庭成員間傷害的賠償問題,目前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是“人民法院不予受理”。

律師薛玉海認為:處女膜修復費等民事賠償請求,不應判決賠償,因為法律沒有相關規定。李麗的處女膜修補,不屬于經濟損失和物質損失之列,而且在本案中李麗和母親提出處女膜修復費賠償,還沒有舉證該損失的數額。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九條規定,“賠償權利人可以待實際發生后另行起訴”。

(摘自《法律與生活》半月刊2009年11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