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玄,原名賴韻揚,女,1989年生,江西贛州人,現就讀于浙江嘉興學院。曾獲北大新詩研究所頒發的第四屆“未名高校詩歌獎”,作品散見于國內各大報刊雜志。
安慶
——致海子
你捎來一尾魚,托我
贈給安慶城外心神不寧的
小姨妹
“輕剝鱗甲,灌洗腸胃
趁夜幕入鍋烹煮
以備圣餐?!?/p>
一座縣城的傷口
也就那么多了
花荷荷
你又捉住我,一句話也不說
“經過小池,見到兩朵荷花
紅著臉開始接吻?!?/p>
可是我為什么吞吞吐吐,又顛三倒四
還費了勁要把心跳
塞給你
魚小玄
她想養一群肥鵝,和甜菜戀愛
多干幾件傻事,是
值得稱頌的。
詩歌更加美艷,她嫉妒,她沖動地
要剝開自己。
她吞下魚草,還要捏起嗓子尖叫
“這是我的偏頭痛,我的藥片兒”
有時候,她會高傲地寫信:
“趁我未滿二十,我要你七葷八素,
我一直沒讓你的腦子休息過。”
燕麥粥
你電話打過來
我就忘了攪燕麥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
你說我噘嘴的樣子
像偷吃了一個
要沸騰的嘟
安胎
“疼多了,我就忿忿地想下輩子要做
個男人。”
生養一個男孩兒吧,用柔弱的腹部
親愛的女人們。
他不會有烏眼圈,不會把日歷翻成
流水
寒潮侵蝕掉一些人,他只是信手涂抹
像沒有瓶膽的暖壺。
他應該早戀,應該提前熟知
紅糖和姜末的比例。
“女子的弱處,是無法掙脫生理苦
楚?!?/p>
他不會繼承這些。只把年齡和鎖骨
細細搖勻。
更該記錄下來,他未來的母親
“我很乖,未到法定婚齡。我習慣
編撰自己?!?/p>
生理期
我把那些紅棗收集起來,媽媽說
女孩子不能胃寒。
然后我要吞下新鮮的棗子,吞下蜜棗
吞下生理期的劇烈。
南方更容易結冰,打開窗戶
發燒的人在街上排隊,領取限時的
暖氣。
“我把痛楚告訴你”,晦澀的談話
趨于凝固。如果
鏟冰車也熄火,你再也不必
“像一位新刮胡子的牧師?!?/p>
藍莓蒸汽機
多年后,又一個叫瓦特的男子。在車間
提煉金屬和棒球帽。他有一只極懶
的小母貓,用藍莓
喂養戀愛中的鵪鶉。明媚的青春期
即將吹來。他擰開螺絲釘,“脖頸的溫度好似一段春色?!?/p>
女孩子赤足跑過去,于是工業文明轟轟作響。
她們讀到果醬的配方,讀到結尾
“你修理藍莓味的蒸汽機,你肯定很瘦?!?/p>
怪談一種
待秋風起,紙人紛紛上岸。當此時
胖頭魚沖進居委會,水蚤和戶籍冊子,所獲“普天下
一致的呼吸”
心病滿懷的男子,坐擁平房三間,藕花爬上水管
他尚有清漆冷板凳,尚有自由身。
“理想的一種,是果蔬生活?!奔t袖章褪成慘綠
西府海棠齊刷刷地喊叫。
他在泥濘背后,收集女人的眼淚水。替剛出獄的年
輕人
把脈?!拔矣行迈r的證書,新鮮的舌頭?!?/p>
隨即,月落之前。引嚎啕無數。
鬼鬼
鬼鬼是個乖孩子。從前就是
那么遠的從前。
梯田漲水,南瓜花開了
一如既往地開。
“小孩子落了水,魂撈不起來”
他留下小腳印,啪嗒啪嗒
深入人世的核心。
他路過一扇門,路過小木馬
弟弟坐木馬,接替了
他的位置。
鬼鬼踮起腳,悄悄走
忘了忘了,扮鬼臉。
薄衣
留守的人,用一塊面餅結束。一切
比如磨砂小罐,廢紙,破葦席。
“你將讀到,荷與大鯉魚的故事?!?/p>
簡薄的衣,就要墜下去。她抖抖索索
裹緊了自己。
眼中有水,有波光。
“繭子繭子,如我這般?!?/p>
言辭沒有硬度。她失眠
用竹鞋子敲打飛蟲。她把薄衣浸入河水
搓洗打結的紗。
肥鵝進了幼兒園
肥鵝不洗澡,光腳啪嗒啪嗒地走
它的脖子又長了。
“這是小時光,親愛的皮諾曹?!?/p>
它忙于修剪指甲,飲鹽汽水。把香瓜
塞進扁嘴巴。不吐臟話
大暑天,要備好花露水和痱子粉
穿肚兜的肥鵝,不愛做早操。
“這是幼兒園的時代,鵝小肥”
它挨了訓,寫了檢討書。
我們的肥鵝,于是很乖很乖地
扭起屁股去澡堂
途經全聚德,還要捂住小眼睛。
鳳橋鎮
“我耽擱的地方,如今只剩滿山的畫眉?!?/p>
她說,小桃園,影子,戀人。
許多的事。
北邊的鳳橋,南邊的荒冢。
三十年,她接受每一個比喻,桃子桃子
“你是誰家的女人?”
“我是鳳橋的桃子?!?/p>
她將桃核串在手腕,緩緩地行。
有人說,她是走失的魂。
有人說,她是歸家的桃子。
苜蓿鎮
舊歷翻過來,大暑將至
鎮子不大,紫花苜蓿席卷過西街
店家嘀咕不停,“我的女兒,苜蓿叢里的
小女兒。怎么不回家了”
寬裙子的姑娘,跑得飛快。草蜢
低低地飛翔。
她瞇起眼睛,松開發髻
苜?;ㄘS潤的身體,一天天耀眼起來
而她,至始至終找不到
面目蒼蒼的鎮子了
(選自《詩選刊》電子稿件)
寫詩的人,像內心揣著一位少年。這少年預支了烏眼圈與抬頭紋,又不甘心,收拾了包袱往荒野去。這寫詩的人一邊羨著內心的少年,一邊卻把手移向紅爐火。詩,便在這拉鋸戰中有了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