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nèi)绾渭o念海子

我們不能選擇何時出生，但卻可以選擇何時死去。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甚至可以把生命盡可能地延長，這么說吧，生活再苦，不逼到絕路，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去選擇死的。引用史鐵生的話，死是一件早晚要來的事，急什么急。

而海子，就是一個性急者。在這個春天，我正在山城重慶，某一座公寓的19層發(fā)呆，遠處的太陽，仿佛一朵浪花，被高高地拋上太空。我摸了摸了自己的額頭，沒有發(fā)燒，和一個逝去的人相比，我活得很好。那個逝者在20年前的這個下午，還活在北中國。今天，我并非無端地想起他。海子，這個活在記憶里的詩人，如不棄世，應(yīng)該人到中年，娶妻生子，他或許像現(xiàn)在大多數(shù)詩人一樣，參加各類詩會，甚至當上了各類詩歌獎的評委，接受崇拜者的獻花并弄出一點緋聞。

海子之死，理由頗多，但沒有一個是確切的。但，海子試圖以一己之力對抗一列火車卻是事實。

海子死得寂寞，卻又死得轟轟烈烈?？陀^地說，海子的知名度，遠遠超過他的詩歌所能給他帶來的榮譽。我們對海子才華的承認，多少帶有一些悲傷與憂戚甚至同情的成份。海子生前，除了15歲考上北大算個閃光點之外，別的時間基本過的是一個凡人世俗生活。他在今天斬獲如此大的名氣，以至于在他逝去20年后的3月26日，不少報紙和博客不得不把版面給他。這只能說明，海子的死確實不再是他個人的事，而是一個時代的事，如果要上升到理論的高度，或許可以這樣說：海子的死，既終結(jié)了一個時代的迷茫與純潔，也開啟了另一個時代的喧嘩與騷動。自此之后，那些主動結(jié)束生命的詩人，只是海子這篇文章中的句子或標點。更有房地產(chǎn)商把“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當作廣告，海子的這句詩，甚至有意無意地抬高了房價。但我們這個時代，紀念一個死去的詩人，好在還是用他的詩，而不是他的緋聞，謝天謝地謝謝繆斯。

我們在每年的3月26日，想到這個叫海子的人，他的死，并不是逃避現(xiàn)實——我的意思是說，不要把海子的死，賦予太多的偉大或者渺小的意義。與其說是海子的主動自殺，不如說是火車的一次變態(tài)加速。這列火車你可以說它是具體的某一列車，也可以說時代——我們不是常常愛把時代比喻為一列火車嗎?從屈原、李白到海子，哪一列名為時代的火車能夠容忍一個走在鐵軌上的人，哪一列火車能夠因為一顆頭顱而嘎吱一聲緊急剎車?

海子之死，不是中國詩歌的一次急剎車，反而是一次加速度。我們紀念海子，或許不是另一場造神運動，而是為了防止更多的海子向山海關(guān)走去。我們紀念海子，是希望時代的列車能夠停下來，看看那些孤獨地行走在荒郊野外或者蒼茫暮色里的旅人，或許，這就是我今天寫這篇文章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