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二歲讀初中一年級的時候,到哈爾濱的姐姐家住過一年,在第17中學讀書。有一天,我爬到學校頂樓圖書室,偶然發現了一本書《湯姆·索亞歷險記》,想不到竟讀得津津有味,并且記住了作者美國著名作家馬克·吐溫。之后,更加想不到的是,這個偶然的發現竟成為了我的廣泛閱讀的開始。此后,一直到上大學之前,我幾乎閱讀了我能夠在各種圖書館借到的所有外國文學名著,和幾乎所有中國現代著名作家的作品。
在名人傳記中,我讀到他們都喜歡寫日記,我就也開始寫日記。
我還每天早晨跑到附近的兒童公園去鍛煉。
記得我姐姐的同事們知道了我的這些習慣,都感到我似與一般的同齡孩子有所不同。但我知道,這是因了我的孤寂。
那年夏天,我也常常一個人扛著竹竿,步行很遠,去松花江邊釣魚。那時,我望著江上打魚人家,覺得他們的生活十分愜意,就幻想著長大以后也能去江上打魚才好。
然而,隨后的1958年“大躍進”,卻打碎了我的這個天真的幻想。那時,我已回到了沈陽,在第32中學濱書。那所學校也修起了小高爐,參與大煉鋼鐵,為此,學校讓我們白天在校內干活,夜里去郊外窯廠拉磚。記得我們總是困得不行,推著小車的時候,常常是推著推著就睡著了。
有一回,我去路邊撒尿,之后躺到地上就睡著了。等我醒來,周遭只有漆黑的荒野。我很害怕,急忙跑起來去追隊伍,想不到竟追上了一個也是掉了隊的女同學。那個女同學看見我,仿佛遇到了救星,竟過來拉住了我的手久久不放。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與異性發生肢體接觸,感覺不錯。
最最荒唐的事情,是學校讓我們用鋸將鐵管切成一尺長,然后再用斧頭把一側砸扁,說是可以擠出超聲波來。還說那是當時世界頂尖技術。
秋冬時,我們坐了火車去農村深耕土地。
那一年,我們跟全國人民一樣,干得熱火朝天。因為到處都在宣傳:這樣下去,用不了15年,中國就將建成人類最最美好的社會——共產主義社會了!而共產主義社會的基本特征是——要啥有啥!
可惜,轉年,中國就要啥沒喻了。從1959年起,連續三年的饑餓改變了上述的一切。當時,我們都是十幾歲的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卻因了饑餓,整天輕飄飄的。于是,勞動課取消了……體育課取消了……到了后來,連下午的自習課都取消了……記得有一回,上邊說要傘市人民支援外國或外地什么什么,那天每人只吃了二兩糧食。
那時,每天都有大批關內農民逃荒到沈陽。他們被稱作“肓流”。但顯然,他們之所以離鄉背井,并不是所謂“盲目流動”,實在是不流動就得在老家餓死。遺憾的是,沒有人能夠拿出自己的口糧幫助他們,他們餓極了,便突襲上班人的飯盒,打掉后,趴在地上瘋狂地連飯帶土往嘴里塞,一任人們往死里踹……
1963年,我以我們那個系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南開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