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愛軍詩歌

作者簡介/范愛軍，出生于70年代。寫詩歌，也寫散文、雜文。作品偶見《江南》、《詩江南》、《詩選刊》、《歲月》、《秦皇島日報》及晚報。

蝶語

如果可以追溯，我多想

與莊周云游

逃離一切語言的束縛

逃離一切抒情

逃離色彩、瑣碎、聲音

當我飄然那白幡之上，黃土之間

我又無法逃離親人

的情與愛，時光之下的記憶與鳥語花香

麻木

能夠強行忍住的，除了淚水

還有留在心底的

說不出怨、說不出恨、說不出愛意的深

此時，我吃窖藏的梨

在往事里回憶

不再悲傷、不再歡笑

等待讓我嘗不出水果的味道

它們疏離枝桿，太久的時間

上帝的憂傷

冬天的天空那么高

偶有鳥兒飛過來

撞響玻璃，我輕抬眼簾

風的凜冽，太陽的暖，一個近一個遠

大部分時間，我這樣閑散著

俯首磨蹉墻壁的光潔、十字架的銹跡

對于上帝，我沒有敬仰

如果有唱詩班的音樂傳來，卻可以敬慕

極目遠眺，花草樹木能否接近上帝

我仍如螻蟻

霜雪覆蓋昨日，然后在明日之外蔓延

這樣的感覺，上帝為什么沒有寫在圣經中

上帝有沒有悲傷，我說不清，我更無法追尋:

“多少悲傷的微粒在眼前

又有多少微小的悲傷與我相隔萬里”

突圍

春天醒來

戴著綠頭巾，慢吞吞直起腰身

現在，整個樹林在水上面晃動

第一排樹上掛著信箋

那是大雁銜回的小南風，掀起一層鵝黃

第二排樹在細雨中訴說

第三排樹枝上鳥鳴陣陣

喜鵲和麻雀向下跳、轉而又朝前方躍動、再向上飛翔

尋覓、吞咽即將發芽的種子

第四棵樹下，一群孩子拆解著風箏

眼睛在藍天的寬闊處停留

我站在這座樹林的外面

等待一場更大的淋漓

等待花兒、等待蝴蝶、等待芳菲

誰在預謀

沖破漫長的冬、最后的干渴

和我

收獲大把大把的春光，直至到老

反駁

如果順著春天往下走

相逢夏、秋、冬

如果這樣，害怕遇到多年前的舊我

心緊了又緊

害怕遇到舊物

更害怕遇到舊識

無法辨別他們與我的關系

漸入暮年的我，如何反駁時光留下的

黃斑，一年比一年深重

記憶，一天比一天模糊

玻璃球

向后轉動，回到青年

向后轉動，回到少年

再轉動，回到兒時

與小伙伴

爭執玻璃球的個數、顏色與準確度

哭過笑過，隨燈火通明的塵世轉動

再轉回中年

已沾了一部分傷痕

只有內心，依然通透

無題

天暖了

桃花欲紅，春色欲滴

雙眸芳菲不盡，時光忍不住又老了一年

它一如既往，如影相隨

增大我腰部的弧度

人

三月的陽光和守財奴一樣吝嗇

溫暖不能抵達每個角落

心情更少了些明媚

白云雖有千朵，天空拒絕著高遠

沉重的是腳步，偏頭痛不合時宜地纏繞

每個動作

日漸消瘦的身體載不動

殘存的思念

蔓延而來的焦慮滯怠了柳芽的速度

一米陽光晃出誰的影子

我

左轉沒有出路、右轉不見巷口

枝頭

枝頭顫動著最后的料峭

大雁銜著陽光從南方而來

小南風強，染綠墻角的小草

小南風弱，吹皺水面。白鵝拍散

冬天最后的郁結，枯萎的荷葉告別莖

奔赴下一場輾轉，粉身無路

留下根

漸綠漸傲，迢迢一年正開始

山中

河流寬闊著，對岸的人影綽綽

小船搖起經年的小南風，斑駁著那把舊槳

松針遍地，囫圇著松軟

鳥鳴清脆著，樹枝下是黛色的沉寂

三月的花，三月的草

沒有聲色可露，只有野兔晃過橡樹與石

色彩在白云、枯色、綠松間調換

腳步掙脫抑郁，在三月的山中

少許的輕盈正像松濤一樣密集

春雨不來，小溪沒有停止

清新與自由尋找各自的畫面

春雨來與不來

猶如我愛，默默于心

小青杏

四月的風再暖一些

路途就會開滿杏花、紅里透著白

接下來，五月一樹的果實

像我青澀的少年

與風爭奪空隙、與雨爭奪陽光

隨時被人剝開潔白的內核

那時的小青杏，那時的我

隨時等著時光，臨摹成滿眼的黃

不管酸與甜，義無返顧瀕近成熟

梨花雨

不是雨，也不是海洋

南風來、南風緊

樹枝向北再向南

白了黃土、白了滿頭的長發、白成一片波濤

猶如一個女人

等待千里之外的人

一日又一日，剎那間遭遇春天

花開一懷，又無法抵擋時間的蹉跎

驀然回首，五更已滿樓

故人不來

四月梨花細如雨

很久以來

三三兩兩的葉片仍在堅持，立冬以后

北風帶來冷，由腳底到胃

涼意占據每一寸骨頭，每一件衣服

僅能遮體。棉絮輕薄

太陽遲鈍很久，許多人的臉上丟失笑意

十一月五日，北方供暖的時間

遲遲不能兌現

煤礦私有化，煤炒到八百元一噸

每平米的費用，逐年地長

長過工資的比例，這些是冬天才有的事情

真的離我很近

很多時候我不吃人間煙火

一個人從柴米油鹽中抽身而出

癡迷文字、愛上旅游

從綠意到楓紅，閑散鐫刻每縷陽光

我和愛我的人，沏綠茶、煮咖啡

為平淡增加浪漫色彩

而此時，我要為敲打文字的雙手尋找暖

為虛弱的胃打造溫室

我融入世俗，聽同事說取暖費的漲幅

聽領導說煤價的高低

我要換算二百平米需要的大卡數

我不會哭泣、但卻惆悵

數字不是木柴，數字是裝進煤礦承包者的銅臭

他們可以在陽光下，大膽地開采

用各種理由不支付工人工資

用各種理由私漲煤價

理由支撐出一個集團

一個集團豢養幾個財團

幾個財團把所有樓宇、所有爐灶的溫暖控制

等所有葉片落凈

我、你、他，沒有力氣為減免奔走

乖乖地把錢送給這個婆家、那個東家

我們像一批童養媳，在寒冷的夜晚

看那幾個財團觥酬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