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春節,我沒有回四川與家人團聚,而是直接從西藏的貢嘎機場起飛,去了遍地寺廟和古跡的喜馬拉雅王國尼泊爾。在位于中部巴格瑪蒂專區的加德滿都河谷漫游,巴士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位戴眼鏡的老婦。她頭上裹著一條艷麗的花頭巾,肩上背著重重的行囊,身子靜靜倚在車門前,臉上看起來卻是那樣的紅光滿面。
面對她,我像在國內擠公交車那樣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哪知話還沒出口,她像是早已摸清了我的心事,朝我招手,然后,幾步靠過來,在我肩上拍了拍,示意我快坐下。讓人很不理解的是,這個小小的舉動并不是她的謙讓,你很難想到她此刻用英文表達的理由會是:“小伙子,難道,我真的有你想象的那么老嗎?”
尷尬不已的時候,她向著我笑了,滿口健朗的白牙,像鄰家親切的老奶奶。
我低下頭想了想自己的行為,莫非是我的審美出了差錯々于是抬起頭認真觀察她,心里浮動一絲忐忑,她頭巾外的發絲真的已經銀裝素裹了。這意外的小小經歷讓我感到坐立不安。很快,旁邊有人下車,空出一個座位,我立即禮貌地招呼她過來坐。她依然滿不在乎地向我擺擺手,我驚愕極了。來不及嘆息和思量,終于忍不住用半生不熟的英文問她究竟啥意思7這一回她竟然用流利的中文對我講話了:“我喜歡給別人讓座,但我拒絕別人的讓座,因為,我覺得自己還很年輕。”
周圍的旅客默不作聲地笑了。只有我雕塑般怔在那兒。老婦兩次拒絕我的讓座,原來僅為年輕々緊接著,她又說:“我去過你們中國的首都北京,還有美麗的上海,在那里的地鐵或公交車上,像我這樣的人,很容易得到售票員和年輕人讓座的關照,這既讓我感到不安,又過意不去,首先他們就把我劃分到老年人行列了,我想我離他們眼中的‘無可救藥’還遠著呢,至少我可以在車上給他們讓讓座吧,他們年輕,上班下班,早出晚歸,壓力大,很辛苦,比老年人累……”
我本想申辯,或再向她探討點什么,可就在悄悄感動的時候,她下車了,臨走時,她特意轉過來朝我傾身點頭,花頭巾下的容顏在一抹陽光下如蓮花綻放,那樣的微笑在我看來是可以永遠不老的,仿佛她就是一個國度的微笑。
雖然異鄉的旅行才剛剛開始,但我知道,在漫長的路上不是每個人都能隨隨便便拾取,并感知這一個風含蜜水含甜的微笑,那不單是一個人在他鄉遭遇的溫暖之笑,那是一個人一路長旅中難遇且難求的一顆比年輕人更年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