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鋒作家洪峰：與重病女友只求“風平浪靜”

天妒幸福

跨越千山萬水贏來的

女友罹病

2000年12月，有“文壇北丐”之稱的作家洪峰應云南《大家》雜志的邀請到昆明采風。在“云南信息港”的聊天室中，時年41歲的洪峰結識了還不滿18歲的曲靖財經學校的學生蔣燕。雖然年齡相差24歲，但因為對文學的共同愛好，兩人在網上聊得十分投機。

聊過一段時間以后，蔣燕才知道經常與自己聊天的 “洪哥”，竟是大名鼎鼎的作家洪峰。她好奇地提出要看一看他的“尊容”。將自己步入中年已經稍稍發福的照片傳過去后，洪峰有些忐忑:“看到我又老又丑的樣子，你還愿意和我聊么?”蔣燕卻很快打過來一個微笑的表情，并主動發來自己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眉宇間自有一份靈氣，尤其是那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無不昭示著她的青春與活力。“你不是來我們這里體驗生活的么，可以暑假的時候到我們村中來坐坐，也許會有收獲。”

在蔣燕的盛情邀請下，洪峰于2001年7月，來到蔣燕的家鄉云南會澤縣金鐘鎮馬武村小住，進行了為期一個多月的采風。

這是一個異常貧窮的村子。蔣燕的家庭也十分貧寒，作為家中的老大，蔣燕從懂事起就擔負起了照顧比她小5歲的弟弟的任務。剛上小學的她每天背著弟弟去上學，弟弟時不時哭鬧，老師就讓她到外面去聽課，她小學大部分時間是站在教室外面度過的。洪峰深深被這個年輕女孩身上的質樸所吸引。接著，他也向蔣燕講起了自己年輕時因為過分迷戀于寫作，反而忽略了和新婚妻子的感情溝通，以至于不到兩年婚姻即破裂的往事。談起當年妻子常常一個人孤單地坐在家里等待他回家的情形，洪峰滿臉愧疚。蔣燕聽了，唏噓不已，原來這個大名鼎鼎的作家心中竟還有著這樣辛酸的往事。

2002年5月，蔣燕放假回家了，一連很多天沒有上網。那幾天，洪峰十分煩躁，什么也寫不下去。自己莫不是愛上了這個比自己小24歲的女孩?意識到這一點，洪峰心里猛然一驚。前一段感情的破裂曾讓他數年不敢再涉足感情。而且自己已經41歲了，又離過婚，對方還是個不滿18歲的女孩，自己實在配不上她!

回到學校的蔣燕，一連很久都沒有看到洪峰在網上出現，一遍又一遍地撥著洪峰的手機，而洪峰一看是蔣燕宿舍的電話號碼，就趕緊掛掉。

5月底，洪峰結束了云南的采風回到沈陽。臨走前，他給蔣燕寫了一封長長的信:“我回沈陽了。我們年齡相差太多，你還年輕，謝謝你曾經給我帶來的美好與甜蜜……”

回到沈陽，洪峰決定將這段情感深深地埋在心里。

洪峰回沈陽后，蔣燕也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這個“親切的大哥”。 2002年6月底，剛剛辦理完畢業離校手續，她就從同學那里借了錢，飛往沈陽。下了飛機，她在電話亭給洪峰打了個電話:“我是蔣燕，我已經到沈陽了。”

接到蔣燕的電話，洪峰趕緊到了沈陽機場。看到嬌小的她背個包包，孤零零地站在夕陽里沖著他害羞地笑。洪峰心里一疼:這個世界上終于有個女子需要我保護了。從那天起，兩人正式確定了戀愛關系。

從此，蔣燕一面是洪峰的女友，一面又是洪峰的助手。手腳勤快的蔣燕將這個單身已久的中年男人的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洪峰的眼睛受過傷，近視眼鏡達1000度，蔣燕就主動為洪峰擔負起了整理書稿的任務，洪峰的長篇小說《中年底線》就是由洪峰口述，蔣燕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的。

后來，他們一起來到蔣燕的家鄉抓一個項目。沉浸在幸福之中，正準備結婚的洪峰與蔣燕沒有意識到，一場災難正向他們偷偷襲來。2005年初，蔣燕經常感到小腹疼痛，月經周期也開始不穩定。但開始，她并沒有引起注意，只是從鎮上的衛生院拿了些止痛藥來吃。從7月份開始，她腹痛加劇，下肢出現浮腫，還一度暈厥。洪峰連忙陪同蔣燕來到曲靖市第一人民醫院檢查，醫院的一紙診斷，仿佛晴天霹靂，震碎了兩人來之不易的幸福:原來診斷書上赫然寫著，蔣燕患的是宮頸癌，已到了中晚期。

醫生告訴他們，因為蔣燕的病情發現較晚，已經錯過了手術的機會，只能以放射治療為主并輔以化療，治愈十分渺茫。

拿著那紙診斷，蔣燕險些倒在地上，淚如雨下，但洪峰并沒有落淚，他伸出一雙有力的大手撫摸著蔣燕的肩頭:“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就算傾家蕩產，乃至拼掉性命，我也會讓你活著的。”

拼命救你

你活著就是我的

理想與信念

確診后的蔣燕情緒十分低落。心情的抑郁讓蔣燕的病更加嚴重了，她已經很多天不能正常進食了，全身腫痛，疼得整夜睡不著。

心急如焚的洪峰委托蔣燕的父母在曲靖市第一人民醫院照顧好她，然后拿著蔣燕的病歷走遍了全國很多家醫院，但幾乎所有醫生都眾口一詞:“別再把錢往這個無底洞里投了……”

一天，洪峰出去買飯回來，發現蔣燕正坐在床頭啜泣。原來與蔣燕鄰床的一位癌癥患者剛剛停止了呼吸被抬走。望著蔣燕眼角帶淚的年輕的面龐，洪峰意識到，如果讓蔣燕住院治療，每天面對這樣的生離死別，對她戰勝病魔的信心是種消磨。于是，他找到蔣燕的主治醫生說:“我想把蔣燕接回家治療，你放心，我一定會遵照醫生的囑咐。”醫生經過與幾名專家的認真商議，終于同意了他將蔣燕接回家，并為她制定了一份詳細的治療方案。

回家后，洪峰每周定時帶蔣燕去曲靖市第一人民醫院做一次放療，并每個月檢查一次身體的各項指標。在放療的同時，還需要注射多種抑制癌細胞生長及擴散的藥品，蔣燕每個月的治療費用達到3萬多元。

病中蔣燕時常出現下身出血和大小便失禁的情況，早上醒來，每當看到洪峰笨手笨腳認真清洗著自己的內褲，蔣燕的眼睛總是紅紅的。

聽說飲食調理有助于癌癥患者的治療，以前不會做飯的洪峰從網上下載了各種有助于宮頸癌治療的食譜，每天親自到集市上買來新鮮的豬肝、甲魚等給蔣燕進行食療。幾乎報紙上每一條關于抗癌、治癌的信息，都牽動著他的心。

三個月后，兩個療程的放療結束了，洪峰再次帶著蔣燕來到曲靖市第一人民醫院檢查，本以為可以聽到令人振奮的消息。沒想到醫生告訴他們:“癌細胞有向其他盆腔組織蔓延的跡象!還要再進行兩個療程的治療。”至此，蔣燕的治療費用已花去50多萬元。為了蔣燕的治療不中斷，洪峰還托朋友以23萬的低價賣掉了2000年在沈陽購買的那套三室一廳的住房。

看到錢每天像流水一樣花去，而自己的病卻絲毫不見起色，蔣燕神色黯然，她對洪峰說:“老洪，我知道，癌癥病人生存的幾率是很小的，你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和錢了。”

“燕子，我一直認為你是一個有勇氣的女孩，你忘了當初不顧眾人的反對和我在一起的勇氣了么?你看看這么多病人都康復了，你比他們還年輕，你一定會戰勝病魔的。”洪峰揚著手里收集的各地宮頸癌病人康復的報道十分有信心地對蔣燕說道。

那些報道大大激勵了蔣燕，依偎在洪峰溫暖的懷抱中，她的目光也堅定起來:“為了你，我也得把頑癥徹底克服，不讓你整天看到一個病懨懨的未婚妻。”

有時候放療后的身體很難受，她也強忍著一聲不吭。2005年冬天一個周末的晚上，洪峰一邊寫作一邊和蔣燕說話，蔣燕半天沒吭聲，他回頭一看，蔣燕正痛苦地捂緊身子蜷縮在床上。他嚇壞了，趕緊抱住她，“你要是痛就哼出來吧，這樣好受些。”

蔣燕喘著氣說:“哼一哼又不能減輕痛苦。就像你說的一樣，做你的老婆不許哭。要勇敢地接受，勇敢地面對，這就像一場斗爭，你流淚了，你軟弱了，你就在心理上心甘情愿地輸了!”

洪峰心里一酸，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每當看著蔣燕昏沉沉地睡著了，他就在心中默念:燕子，你最好能多睡一會，最好是醒來的時候沒有疼痛。

2006年4月10日，經過檢查，醫生告訴他們，雖然癌細胞依然存在，但腫塊已經大大地縮小，已經可以停止放療了。但蔣燕的身體已經對原來的藥物產生了抗藥性，急需新的治療方案。洪峰又陷入了新一輪的奔走中。

由于洪峰將全部的重心都放在了給未婚妻治病身上，沒有精力再去管種甜瓜的項目，收益距離原來預期的目標相差太遠，2006年5月，洪峰所在單位的領導要求他結束這個項目，回到沈陽上班。

得知這個消息，蔣燕思索了半天，然后抬起頭對洪峰說:“我不想再拖累你了，反正我們還沒有結婚，你也沒有任何的義務與責任。你自己回沈陽吧，我們分手算了!”

“我哪舍得離開你呢，我去哪一定要帶著你!正好醫生也說需要新的治療方案了，我已經托朋友在沈陽找了一家醫院。”洪峰緊緊地握著蔣燕的手說。“其實我也舍不得離開你，就是怕拖累你。”蔣燕淚水漣漣。“只要我們同心協力，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洪峰說。

為了自己不在家的時候，讓蔣燕有個伴，從云南回沈陽前，洪峰還特意托朋友將他們在云南養的一只小藏獒，帶到了沈陽。他對蔣燕說:“我們先后養過的好幾只藏獒都死掉了，只有這只活了下來。有它在身邊，能給你帶來好運。你一定會像它一樣強壯起來的。”

2006年7月，洪峰帶著蔣燕回到了沈陽。由于以前的房子已經賣掉，兩人就將家安在了之前單位分配給洪峰的那套七十多平方米的簡陋的職工宿舍中。

到沈陽腫瘤醫院檢查后，新的主治醫師告訴他們:“病人的病情已經得到抑制，按新的方案繼續治療，還是有希望康復的。”

“聽到了沒，燕子，醫生說你有康復的希望呢。你可得加把勁啊。”洪峰喜極而泣。

奇跡再現

沒有什么可以阻擋我們

幸福的腳步

雖然蔣燕的病情已經穩定，不再需要放療，但每天仍需要注射大量的藥物。每次看著一滴一滴的藥液流進她的血管，洪峰都會拉著她的手低聲唱道:“每一滴藥都殺死一群癌細胞……”

治療的費用依然龐大。因為蔣燕的病情，洪峰已經很久沒有進行創作了，也沒有了以往的經濟來源。窘迫之時，洪峰的一位朋友打電話告訴他，有一位做生意的商人看中了他們養的那只藏獒，想出價10萬元買走。

看到蔣燕正在家中開心地逗著它，洪峰十分為難。在人生地不熟的沈陽，除了自己，它就是蔣燕的另一個伴。可是，蔣燕的治療一天也不能停止啊。他一狠心，背著蔣燕答應了對方。

商人來牽狗了，它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站在屋中，任憑怎么拉也不動。洪峰只好找來一位獸醫，給它注射了一支麻醉劑，才將它弄上了車。

望著汽車遠去，蔣燕立在樓道門口，不停地抽泣。洪峰說:“燕子，我和他說好了，等咱們有了錢，還可以再把它買回來。”

10萬元還是很快就花完了，而蔣燕剛剛穩定的病情又突然有了反復，再次出現了全身水腫和腹部疼痛的現象。剛剛恢復到90斤左右的體重迅速下降到了不足70斤。

2006年10月28日，正在為蔣燕的治療費用發愁的洪峰，得知單位以長年沒有坐班為由扣發了他兩個月的工資后，不由悲從心來:“還說是什么作家，卻連每個月2000元的工資都拿不到，還怎么去救未婚妻呢?我還不如大街上的乞丐呢?”

想到這里，洪峰沖動地找來一塊牌子，紙牌上寫上了“乞討”兩個大大的字，并且在下面表明了自己的姓名、身份:“姓名:洪峰，職業:作家。”然后走到了大街上，在一盞路燈下面坐了下來。路人紛紛圍觀，并三三兩兩扔下了紙幣。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洪峰突然心中有點擔心。但他擔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名聲，而是擔心被當作盲流送進收容站，那樣他就無法照顧未婚妻了。想到這里，他立馬收起了乞討來的26元錢趕到醫院，將剛做完檢查的蔣燕接回了家。

沒想到“著名作家公開乞討”的新聞迅速地被人拍下傳到了網上，直到晚上有記者尋到家中采訪，蔣燕才知情。她深知，如果不是為自己治病著急，洪峰不至于情急之中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內疚地說:“都是我拖累了你，我想回云南!”

正說著，突然門口響起了熟悉的狗叫聲，打開門一看，兩人驚呆了，居然是被賣掉的那只藏獒!此刻，以前健碩的它已瘦得不成樣子，滿是泥土的爪子上不停地滴著鮮血。

洪峰趕緊給那個商人打電話，商人告訴他，這只藏獒到他家后，不吃也不喝，一個月前的一天，突然掙脫鏈子跑了。原來，剛剛11個月大的它居然歷時一個多月從幾百里外的地方找回了家。

洪峰一邊細心地給它包扎傷口，一邊對蔣燕說:“你看看，一條狗，都知道對你不離不棄，我又怎么能拋棄你呢?”

因為“乞討事件”，許多朋友知道了洪峰傾家蕩產替未婚妻治病的事，很快，在朋友們的幫助下，洪峰籌集齊了蔣燕后續治療所需要的20萬元費用。11月3日，洪峰拿到了單位停發的工資，單位還提前預支了他11月份的工資。

洪峰每天細心地照顧蔣燕的飲食起居，給她做飯、喂飯、喂藥，醫院家中兩頭跑。讓蔣燕最感動的是，由于自己身體虛弱，沒有力氣自己洗身子，這個細心的男人就幫她洗臉、洗腳、洗澡。當洪峰用打濕的毛巾輕輕擦拭著她的身體時，蔣燕抬起眼睛，用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面龐:“我胖了起來，你卻瘦了下去。”

在洪峰的精心照料下，蔣燕這次的病發很快得到了抑制。為了趕緊還上朋友們的錢，洪峰也更加努力地加快了寫作，2007年，他推出了自己的新作《恍若情人》。

2008年8月，在沈陽腫瘤醫院檢查完后，主治醫師興奮地告訴洪峰:“蔣燕體內的癌細胞已經完全消失!像蔣燕當初這么嚴重的病，能康復真的是一個奇跡!”

接著胡醫生又告訴洪峰:“癌癥康復后一般有5年的觀察期，如果5年的觀察期安全度過，就基本不會復發了。蔣燕的身體由于長期放療的影響，免疫力大大下降，一旦感冒會引起病情復發的幾率。沈陽冬天的氣候比較冷，不適合病人的身體恢復。”

聽完醫生的話，洪峰經過和蔣燕商議后，作出了重新返回云南進行休養的決定。

2008年10月17日，他們再次回到了蔣燕的家鄉——云南會澤縣金鐘鎮馬武村。

2009年新年前夕，洪峰與蔣燕在當地的民政部門辦理了推遲已久的結婚手續。捏著那兩個大紅的證件，洪峰得意地沖蔣燕笑笑說:“這下，我倆可完完全全捆在一起了，你再也別想趕我走了。”

后來，洪峰參加村里修路，被一個記者發現，很快“作家洪峰要從乞丐轉型為農民”的新聞又出籠了。蔣燕內疚地說:“都怪我，讓你總被別人說來說去!”洪峰呵呵一笑說:“沒有什么，讓他們說去!”

我們祝愿，洪峰和蔣燕在未來的日子里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