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則徐息訟

清道光三年(1823年)，林則徐出任江蘇按察使。剛剛就任，就接到一紙訴狀，請求林則徐捉拿鄉間秀才關在洲，以侮辱他人的罪名給以處罰。

告狀人名叫續立人，是蘇州府的同知。因為蘇州知府身體欠佳，續立人便暫時代行知府的職責。雖然只是代行，但續立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到處耀武揚威，口碑極差。

說起告狀的緣由，其實只怪續立人喜歡炫耀。這一天，續立人坐著轎子在街面上顯擺，走進繁華處，突然有人將轎簾掀開一條縫，把一個紙團投進了續立人的懷里。續立人只當是磚頭瓦塊之類的兇器，急忙用手去擋，紙團就滾到了地上。由于事發突然，跟班的衙役一陣驚慌，忙在地上撿起紙團，并向續立人報告。待續立人弄清楚那不過是一個紙團后，立刻鎮靜下來，意識到可能有人攔轎告狀，便喝令停轎，吩咐衙役把告狀人帶上來。

衙役說，那人一副叫花子打扮，已經走了。

續立人又吩咐打開狀紙，當街宣讀，聽聽告狀人有什么冤枉。

衙役照辦，打開紙團，卻是一張4尺宣紙，上面寫了14個大字，衙役照本宣科念道:

尊姓本來貂不足，

大名倒轉豕而啼。

這哪里是什么狀紙，分明是一副對聯!當時圍觀的人很多，內中不乏飽學之士，一聽就明白了，這對聯是寫給續立人的。有人還在一旁解釋聯意:“尊姓本來貂不足”用的是“狗尾續貂”的典故，貂不足用狗尾續嘛，這是說同知大人姓續。所謂“狗尾續貂”，是比喻拿不好的東西接到好的東西后面，顯得好壞不相稱。續大人代行知府的職責，不像原知府那樣公正廉明，愛民如子，弄得怨聲載道。至于這下聯嘛，用的是“豕人立而啼”的典故，把同知大人的名字“立人”倒轉過來，就成了“人立”。四條腿的畜牲學人的樣子，用兩條腿站起來，就叫“人立”。這是在變著法子罵同知大人不是人。

飽學之士這么一解釋，大家明白了對聯的意思，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陣會心的笑聲。

轎子里的續立人卻是氣壞了，他咽不下這口氣，立刻來到巡撫署，把鄉間秀才關在洲給告上了。

林則徐剛到蘇州沒幾天，就不斷聽到人們對續立人的議論。現在聽了續立人的申述，明白了那些議論并不是空穴來風。林則徐問:“你怎么就斷定是關在洲寫的對聯呢?”

續立人說:“關在洲屢試不第，自然對官府心懷怨氣;自以為懷才不遇，就放蕩不羈。他不僅今天侮辱了我，連前任的巡撫也嘲弄過!這就是證據。”

林則徐“哦”了一聲，說:“說來我聽聽。”

續立人接著說，前任巡撫對地方名勝古跡情有獨鐘，在其任內，不僅重建了宋代遺跡滄浪亭，還修復了明代的唐伯虎墓，使其成為文人墨客聚會的勝地。巡撫署東西轅門還有前任巡撫親筆題寫的橫榜“澄清海甸”、“保障東南”。這本來是大氣磅礴的一副對聯，卻被關在洲悄悄在后面各加了幾個小字，使其變成了“澄清海甸滄浪水”、“保障東南伯虎墳”。這一改動，大氣磅礴沒有了，剩下的只有噱頭!

林則徐問:“前任巡撫是如何處置的?”

續立人說:“不跟他一般見識。”

林則徐說:“你不妨也學學人家巡撫。”

續立人道:“對于我，他不僅僅是嘲弄，已經是謾罵了。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林則徐說:“其實你不必找我，完全可以自己處置。你是府同知，是地方副長官，職責內就有分管捕獲一項，何況你又在代行知府的職責。”

續立人說:“我怕別人說我假公濟私。”

林則徐拉下臉說:“算你明白。你的作為，我略有所聞，這對聯不過是說出了一些實情。只要實事求是，就不能算是對你進行人身攻擊。何況對聯是否出自關在洲之手，你也無法說清楚，只是一些猜測。”見續立人默不作聲，林則徐又說:“其實你也不必太過計較。自蘇州設同知以來，當這個官的人不少，你能舉出幾個人的名字?今天你得了這副對聯，恐怕就要名傳千古了。所謂人以文傳，你還得感謝替你揚名的秀才呢!”

一席話說得續立人滿臉發燙，只好訕訕離去。

(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