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愛回憶。
工作之余,我總是愛回憶。有時候想得出神入化,生怕別人打亂。今天我突然想到了自行車的事,掐指一算,從我擁有第一輛自行車開始,總共換了21臺。1949年解放以后,我15歲,就迷戀上自行車了。有時候厚著臉皮管我父親的朋友們借。記得有一次出了個大笑話,我借了一臺28型大破車,在沈陽皇寺大街就騎開了。結果前面有個擺地攤的賣的是盤子和碗,全是瓷器。我當時的車技并不高明,跑直線可以,拐彎就很難,車子一下奔地攤沖去,我心想:壞了,壞了。結果真壞了。車子從瓷器攤穿過,當時車也倒了,我也摔下來了。那個小老板抓住我不依不饒,非叫我包賠損失。天哪,我兜里分文皆無,拿什么包賠,所以好話說了兩大車,大叔長大叔短,鼻涕眼淚流了滿臉。小老板還是不依不饒。幸好,皇寺大街有家常家藥鋪,老板是我父親的朋友,見狀趕緊過來解圍。賠了人家多少錢我不記得了,總算給我解圍了。這是我第一次接觸自行車。
一年多之后,我考上了中學。離家比較遠,許多同學都有自行車了。我就求家里給我買臺自行車,好話說了千千萬,總算感動了我的父母。終于在一個星期天,他們把我領到車市花370萬元(折合現在37塊錢)買了一輛舊日本三井牌自行車。此車大概經了六七手了,銹跡斑斑。別看模樣不怎么樣,騎起來卻很輕快。有人說,小日本這東西就是棒,這貨多少年了,還這么結實。這就是我擁有的第一臺自行車。它陪伴我有一年多。
當時沈陽進了一批捷克自行車。一共是兩款,28型是平把;26型的是塌把。樣式新穎別致,亮圈、亮條,帶氣管子,帶各種扳子。使人眼前一亮。我又開始求我的父母給我換臺車,還是好話說了千千萬,結果他們咬定牙關就是不買。最后幸好有個朋友贊助,才買了一臺28式的,當時我甭提多高興了,比現在買臺轎車都高興。這是我擁有的第二臺車。
半年之后,我愛上了朋友的26式的塌把車,他也愛上了我騎的28車,結果我們倆貨換貨兩頭樂。我又騎上了26式自行車,之后我就是跟同學們互換著騎。我騎過英國的飛鷹自行車,德國B6牌自行車,換了一臺又一臺,估計總有六七臺吧。
1955年我到鞍山參加工作,把原來的自行車都賣了。直到1957年,我又買了鳳頭來里自行車,好嘛,當時風光透了。這種車在鞍山百萬人口的城市僅有四臺,通身墨綠色,燕翅把,帶變速,帶電喇叭,有邁路表,有夜光記時表,氣管子大小扳子,應有盡有,還有兩盞電鍍的照明燈。當時我騎上這樣一輛自行車,真是飄飄然,然然飄,連北都找不著了,只要這輛車一停,就引來許多觀眾,人們抱著羨慕的心情問這問那,可隨之而來的,它也是個負擔,怕別人摸、怕丟。這住在二樓上,上下都要扛著它,簡直成了名副其實的車奴了。不到半年我就膩歪了,用它又換了B6和B7自行車,當時我也不知犯了什么病了,就是愛換車,曾換過永久自行車、鳳凰自行車、蘇聯自行車、波蘭自行車以及落迫之后的金龍自行車、金路自行車,加起來21臺。往事悠悠、歷歷在目。風華正茂的年代一去不復返了,那種爭強好勝的心也沒有了。剩下的只能是回憶了。現在回想起來,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1970年2月,我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全家被譴送臺安縣。在此之前,幾經磨難,自行車一臺都沒有了,聽說到農村也離不開自行車,尤其兒女喜歡,我一狠心又在車市上買了一臺金龍牌二手自行車,假如我沒記錯花了105元,于是這輛自行車隨著我這個倒霉鬼到了農村。老鄉們很熱情,對我的自行車也挺感興趣,雖然剛見面,就有人管我借車。接下來,不是這個借就是那個借,簡直成了“公車”了。我又沒法拒絕,可心里挺不痛快,這就叫善門好開善門難閉啊!我老伴私下跟我說,老鄉真是實在,也好意思,照這樣下去這車就散架子了,不如把它處理算了,我看了看這臺金龍牌自行車,已變得是斑痕累累、彎腰駝背。才不到一個月就變了形了。我說:“好吧!”于是托人把它賣了。才賣了40元錢。以后農村的活越來越累。每年冬天都要出工修大堤,沒有車還真不行,我又狠心花35元買了一輛雜牌車,因為車子太破,借的人也就不多了。
長話短說吧,落實政策之后,1978年我回到鞍山,重操舊業,又說起了評書,不久黨支部讓我到電臺錄書。當時我住在鐵西,電臺在鐵東,坐公交車十分不便。我又動了買臺自行車的念頭。一有工夫就到百貨公司去轉悠,當時天津飛鴿牌自行車非常盛行,可是要券我又沒有。怎么辦呢?售貨員向我推薦紅旗牌自行車,她說:“這種車也是天津產的,和飛鴿的質量一樣,就是名字不同。”我看了看還真不錯,標價170元。不怕您笑話,我當時囊中羞澀啊!一時半會兒還真買不起,因為我們全家人剛回到鞍山定居,百廢待興,處處都等錢用,花170元買臺自行車實在是力不從心,于是我就攢吶攢吶,攢了三個多月,終于把車買到手了。說也奇怪,我對這輛車特別喜歡,盡管從牌子到質量都無法與我以往的自行車相比,頂多算是四等貨。可為什么對它這么喜歡呢?因為它代表著我兩世為人,騎上它我找回了過去的感覺。每當早起我把它擦得一塵不染,騎出家門,走到柏油路上,速度不快不慢,沐浴著陽光,我的心里熱乎乎的。經常在想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我又回來了,又可以挺直腰板做人了。
一年之后,《隋唐演義》一炮走紅,我率領一支演出隊,在全國各地巡回演出,在家住不了幾天,車子也就失去了往日的作用,變成了我兒子的專車了。1983年,文化局分了我一套兩居室住宅,生活提高了。物質享受也提高了。我先后給兒媳婦買了鳳凰自行車,給女兒買了飛鴿自行車,給兒子也換了一臺好自行車。可是不久,丟車的風刮起來了,不出幾個月,三臺車全丟了,叫人萬分地氣惱。之后我一狠心改換摩托車了,一開始騎的是鈴木小50,后來又換成本田90摩托車。家里人又買了自行車,什么牌子花多少錢,我都不去關注了。至此,我和自行車的緣分也畫上了句號。關于自行車的故事也畫上了句號。
我國是個自行車王國,自行車給人們帶來出行的方便,立下了汗馬功勞。至今回憶起那些陪伴我的車子,以及那段歷史,我的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我愿把它們永遠銘記在我的記憶里。
(選自《那時花開:名人網絡日志里的人生鏡像》/新浪網博客頻道 編/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