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愛,
從來都不是“以身相許”,
而是“以生相許”。
農家小院里新來了兩只小豬仔,男豬豬叫多多,女豬豬叫花花。他們即將生活在一起。
多多一身黃皮,生性憨厚,隨遇而安,一看就是繼承了全部豬家族的優秀品質。花花呢,生得白白凈凈,個性孤傲,總覺得自己生下來就淪落到這臟兮兮的黃土豬圈里,和這么個渾身是泥的家伙同居真是天大的悲劇,于是常常獨自躲在角落里發呆,埋怨上天不公平。
多多喜歡花花是自然的。他喜歡她那身白白的衣裳,喜歡她誰也看不起的表情,喜歡她經常嘟起的小嘴,喜歡她淚水汪汪的眼睛。每次多多看見花花哭了,想過去說點什么的時候,花花就扭著頭走開了。花花壓根就看不起多多,想當初在豬場,有多少英俊干凈的小豬爭著向花花表露心意,花花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何況多多呢?
多多知道花花愛干凈,于是多多經常忍著渴,把自己的水留給花花洗澡用;多多知道花花愛吃細糧,每次吃飯都一點一點地把細糧挑出來留給花花吃。花花呢,經過了這么長的時間,也慢慢接受了這個自己當初根本不愛答理的臭小子,不再總是躲著不理多多。
多多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豬。
美好的日子卻在某一天戛然而止。不知道為什么,我們的小豬多多忽然變了。他不再節省自己的口糧給花花,而是吃得一點不剩。不光如此,他還搖晃著身子去和花花搶吃的。
多多也不再對花花和顏悅色,體貼有加,而是有事沒事就沖花花發脾氣,說花花太能吃了,花花太胖了難看,花花整天就知道睡覺等等。什么能讓花花難過多多就說什么,花花幾乎要崩潰了。多多為了自己能舒舒服服地睡覺,居然把花花從豬圈的后面趕到了前面,自己霸占了豬圈后面一塊比較干凈背陰的地方,整天在那里拱來拱去的,把自己弄得更臟了,而且多多那大大的鼻子上還經常掛著血跡。
花花盼望著離開臭小豬多多。因為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漂亮小豬花花迅速地消瘦了。
天氣漸漸地涼了,那是一個陰冷的清晨,花花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她記得那天早上她剛剛醒,忽然聽見很多人的腳步聲遠遠地走來,七嘴八舌地說話。花花雖然聽得不是很清楚,但也隱約地明白了:他們要抓多多!花花聽見主人和一起來的人嘀咕說:本來準備宰這頭白豬的,沒想到這幾個月這白的瘦下來,黃的倒是吹氣似的肥起來了——呵呵,那就宰它了!
花花一下子驚呆了,沖著里面的多多大叫,為什么?
多多慢慢地走出來了,似乎早就在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花花驚訝地發現,平時臟兮兮的多多今天竟然特別地干凈。渾身上下的黃色毛發根根透亮,平時總是血跡斑斑的大嘴巴今天也不見了污跡,而且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看得花花心里又是納悶又是難過。多多在花花面前站住,就像以前的每個夜晚和清晨一樣,然后輕輕地沖著花花說:丫頭,你真好看!
幾天以后的一個寂靜的夜晚,大黃狗悄悄地來找花花了。他很深沉地說,你現在去那邊看看吧,那兒有多多留給你的東西。
花花連忙跑進豬圈最里面,借著皎潔的月光,花花只看見平整的地面,但是細看之下好像有被翻動過的痕跡。花花猶豫了一下,還是用嘴輕輕地往地上拱了下去……“轟隆!”原本好好的地面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不知道通向哪兒,也不知道有多深多遠。
大黃狗在一邊嗚咽著,遞給了花花一支笛子。那是多多的笛子,那些陪伴著花花度過了許多美好夜晚的笛聲,就是多多用這支笛子吹出來的。
第二天,農家小院就莫名其妙地丟失了一頭豬,一頭瘦弱的白豬。
不過,夜里人們總是能隱隱約約地聽見從遠處的山間傳來斷斷續續的笛聲。每當笛聲響起的時候,院子里的大黃狗就會豎起耳朵靜靜地聽,然后,一對圓圓的眼睛就會變得濕濕的。
李躍//摘自《愛情·婚姻·家庭》
2009年第3期,侯海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