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筆似乎也有童年。粉筆的童年是粉筆頭嗎?
那時候,只記得掰文具盒是越來越不順手了,原因是文具盒的鐵皮越來越不平整,變了形,不聽使喚。有時手實在掰不開的時候,我還得用牙嗑,上下鐵皮猛的一分開,文具盒里的文具都叫它嚇了一跳。這最膽小的就是粉筆頭了,它有時會隨著那聲“叭”的聲響跳出盒外掉在地上。
說什么也得把掉在地上的粉筆頭找到。別看粉筆頭小,要是下手不重,能在路上寫出“秋老根是大壞蛋”七個字來。粉筆字抓眼球,熱讀,秋老根也能看到;秋老根也會在字下面再寫七個字的,所不同的便是他寫的是我的名字。這是我最早打的“筆墨仗”。當然,我也會把這七個字寫在秋老根家的墻上。秋老根也不是省油的燈,以牙還牙,他同樣也會在我家的墻上寫字。有時,一場“拉鋸戰”要打好幾個回合。
這些粉筆頭得來容易嗎?秋李郢小學的李二彈子誰沒領教過,出了名的惡。李二彈子是學生給老師起的諢名,據說他的彈弓打得準,指哪打哪,彈無虛發。上課的時候他的手上攥有好幾只粉筆頭,這些粉筆頭在他手心里不停地轉動,像現在一些老年人手里玩的健身球,有好些粉筆是李二彈子故意折斷了放手里的。其時,他的兩只眼珠子也跟著轉,要是看到誰低頭玩弄鋼筆或是走神望窗外,李二彈子便飛快地將一只粉筆頭打過去,不偏不倚,粉筆頭正好打到小腦瓜子上,留下豆大的粉點。就是擦去粉點,也還有一小團紅印。這紅印像是女孩子涂在指甲上的鳳仙花汁,成了我們嬉笑的把柄。雖說這粉筆頭只有玉米粒大小,打在頭上還是有點疼的,你正走神呢,哪里一下子受得了這個粉筆頭的驚擾。后來我發現,班上的男孩差不多都戴著帽子來上課的,估計都對粉筆頭心生懼意。李二彈子手里的粉筆頭扔完的時候也要下課了。下課鈴一響,我便鉆到課桌底下,去搶李二彈子扔掉的粉筆頭。
其實,秋老師比李老師更壞。秋老師倒是不用粉筆砸你,可他會糟蹋粉筆。當粉筆要寫完的當兒,他會用拇指把粉筆頭摁在那個字的最后一筆上。在他摁粉筆頭的當兒,一使勁,摁得我心疼,那感覺并不比粉筆頭砸頭好受,好端端的一個粉筆頭便在他的手下粉身碎骨。可惜呀。
要擁有一支完整的粉筆只有去買。那會兒我兜里沒錢,不過,到代銷店一只雞蛋可以換十二支粉筆。粉筆一分錢兩支。這雞蛋也是我從家偷來的。放學路上,有時顧著打“筆墨仗”,追逐嬉鬧,等到做作業拿書,才發現書包里的雞蛋早就壞了。
粉筆也不全是寫字,后來我還常用粉筆涂鞋,那會兒我穿過一雙白球鞋,鞋子刷過干后有黃斑,我便用粉筆去把黃斑涂白。當然,我走路也斯文多了。這書包里的粉筆,好比現在女孩子小包里的口紅,落彩的時候便要補妝一樣。這時候我知道,自己漸漸長大了。
曾海濤//摘自2009年9月24日《文匯報》,
唐濤/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