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時光：大甜蜜，小憂傷……

舊廚房的門

舊廚房是個小偏屋，像“ノ”一樣靠在另一面墻上搭的，所以它的門開得比別的屋子都低。

我一個人午睡起來，坐在院子里發呆，就盯著廚房看，開始擔心高大的爸爸以后長得更高，進不去怎么辦?為此還糾結了好久。

現在想起來，那時的我是多么可愛的一個小白癡啊。

但是，做一個不知生老病死的小孩，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小氣鬼的眼淚

我小時候是很容易哭的。

自己把自己絆倒了，哭;自己走路摔倒了，哭;大家突然看著我笑，哭;醒來家里只有自己，哭;逗狗逗貓逗雞被咬了撓了啄了，哭;辮子被鄰家哥哥扯散了，哭;小孩子們開跑時我落在了后面，哭;好吃的東西沒吃上或者自認為分少了，哭……

我其實很同情媽媽的，要是我有這樣一個小孩，我非得揍她。

當然，我媽媽多數時候也就是像我想的這樣來揍我的。

病人的手勁

有次我午睡起來，正好奶奶從楊家坪看病回來，給我拎了一塊很大很大的冰糖，差不多有放在沙發上的抱枕那么大一塊。

在這之前，媽媽給我講過一個童話，說是兩個小孩到了一處什么餅干做的窗戶、糖果做的墻的地方，我聽的時候羨慕得眼睛和口水都要掉下來了。正好隔天奶奶回來，帶回那么大一塊糖，當時我覺得我比童話里的孩子們還要幸福，因為就算我吃掉糖，也不會有巫婆來找我麻煩。

我之前那么篤定，是我一直認為，那么兇的媽媽，巫婆肯定打不贏她。現在這么篤定，是因為孱弱的奶奶用了那么大的手勁從很遠的地方給饞貓拎回一份幸福。

爺爺的禮物

爺爺是方圓百里出名的石匠，他總是做完一處的活兒才回來。

可有次他在做活兒中途回來了，專門給我帶了一份禮物，讓我欣喜得比吃到好吃的還要高興。

爺爺給我買了小勺子，那種粉白相間的塑料勺，8把哦!

我甚至謀劃好大家在外面過家家煮飯的時候，我這8把小勺子怎么分配。不過最后勺子被媽媽以“這么好的勺子應該吃飯的時候拿來用，正好花色很配，還剛好一席”的罪名予以逮捕收押了。

雖然這樣，還是要非常非常謝謝爺爺。因為再也不會有這么一個人，為了讓我多一點兒喜悅，會在夏日炎炎的正午走很遠的山路回來，一次送我8把漂亮的小勺子。

爸爸的心

夏天中午時間很長，爸爸除了去外公和菊先姑姑家給我摘蘋果黃桃外，還會在中午用他的縫紉機為我做新衣服。

衣服是那種專門用好幾種布拼貼而成的，幼兒園里的同學都很羨慕，可我不喜歡，覺得像是有很大塊補丁的舊衣服。爸爸還會用碎花布條在有些新衣服的衣兜和袖口上給我滾那種很漂亮的花邊。班里的同學也很羨慕，可當時的我還是噘嘴表示不喜歡。

現在一看到拼貼類衣服，綴滿花邊的阿依蓮牌衣服，我就想起那些被我狠狠地辜負過的爸爸的心。

書的初體驗

舅舅從北方回來，給我買了那種很大本的圖畫書，第一頁是“早上起床說‘你早’，見到老師要問好”。那是四歲的我人生里真正意義上擁有的第一本書。

里面還寫著每天要早早起床給花兒澆水，畫冊上的小女孩拿著噴水壺的樣子我現在都記得。我也早早起來給我們家的花澆水，還堅持了好幾周，不過最后以我把媽媽的花泡死、挨了她一頓揍而告終。

我后來在學“巴山夜雨”這個詞的時候，一直感嘆它是個多么能表達現實意義的詞語，因為我們家那兒的降雨量真的很充沛，院子里的花完全不用在淋一夜雨后還需要我去澆水。

當然，讓我記憶深刻的還有很多，比如古人醞釀出來的“盡信書不如無書”，比如小平爺爺倡導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比如媽媽實行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媽媽的瓷器

我向毛主席保證，我端著碗走路的時候絕對是小心翼翼的;我用我的人格擔保，別的孩子摘打碗碗花的時候我絕對沒有碰過;我能用“違者不吃曬樓上的麻糖”起誓，我絕對不是想以摔碗來向媽媽抗議她揍過我的事。

可大人們都不理會我，他們只看地上瓷碗的碎片，然后罵我不專心、不看路，亂發脾氣……他們說出來的理由通常讓我覺得很無力，為什么會這樣呢?他們為什么會為我的無心之過想那么多讓人害怕的理由?

這件事，我其實也很同情媽媽，因為有我這樣一個破壞王小孩兒，去世的外婆留給她的一套景德鎮瓷器，那么多瓷胎細膩、圖案精致、色彩艷麗的碗、茶壺什么的，除了一件(讓弟弟摔了……)，其余的全碎在了我手里。

長大后我想過買一套賠給媽媽，但那豈是我能賠得起的。

媽媽，對不起。

許勞//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