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每當我想起學生時代的800米長跑,仍然心有余悸——心臟被擠壓撕扯,喉嚨里泛著血腥味道,粗重的呼吸,毫無知覺,機械地邁開的雙腿……每每想到這些,若干年前的那些痛苦感受,仿佛一瞬間被思緒激活了。
所以,當我得知一個人在從33歲開始的二十多年中,每天堅持跑步10公里,每年至少跑一次全程馬拉松時,不免心生敬意——這個人,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樹。
《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么》是村上春樹關于“跑步”的回想錄。
“對我們至關重要的東西,幾乎都是肉眼無法看見,然而用心靈卻可以感受到的。而且,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往往通過效率甚低的營生方才獲得。”正如他自己所言,無論何等微不足道的舉動,只要日日堅持,從中總會產生出些類似觀念的東西來。
比如,在跑步中探索自己能力的邊界。
村上春樹的探索來自1996年在日本北海道參加的那次超級馬拉松——一天之內跑完100公里。在此之前,他最長的跑步距離就是42公里。肌肉僵硬、喉嚨干渴、雙腳浮腫,在跑到55公里的時候,他腦子里甚至掠過一種不安:我真的能跑完100公里嗎?
55公里到75公里之間更是苦不堪言,身體的各個部位逐一開始疼痛,這對人的意志力是極大的磨練。跑到75公里處,“感覺似乎有什么東西倏地脫落了,就像穿透了石壁一般,身體一下子鉆了過去。這意味著疲勞作為一種常態,被身體自然而然地接納了。”此后,身體陷入“自動駕駛”狀態,直到終點,歷時11小時42分。
他在書中回憶自己當時的感受:有一種類似成就感的東西,偶然想起來似的涌上心頭。這是一種個人的喜悅——自己體內仍然有那種力量,能主動地迎擊風險,并且戰勝它。
有些時候,我們的能力邊界比我們自己以為的大得多。但它究竟在哪里,很少有人知道。因此偶爾嘗試著挑戰一下自己的邊界,就成為認識自己的一種方式。
不過,這種探索注定要伴隨著恐懼、不安、焦慮和好奇,因為那是我們從沒涉足過的領地,充滿了未知的風險。那意味著每向前邁一步,就可能墜下萬丈深淵;但另一方面,每向前邁一步,也同時意味著屬于“我”的疆土又擴大了幾分,“我”又感知到自己未曾發現的新能量。
這真是生命送給我們最好的禮物了。
然而人總還是有邊界的。在探索和超越中不斷收獲成功喜悅的同時,也需要保持深深的自省:面對巨大的未知,我們對自己的能力應該相信多少,又該持有多少的懷疑呢?
村上春樹選擇用跑步的方式來提醒自己:跑長于平日的距離,讓肉體更多地消耗一些,好重新認識自己乃是能力有限的軟弱人類——從最深處,物理性的認識。
是啊,世間總是有那么多讓人無奈的事,即便使出全力仍是無法達成。就像熬了通宵卻完不成的工作,就像付出真心也留不住的愛人,或者上了無數多的補習班之后還是提高不了的數學成績。很多事情,不是付出了就會有回報,不是意志堅強就無所不能。既然如此,這就是你的邊界和局限,不妨試著接納它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