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電影的市場比6年前好了很多,影片的外在包裝技能和水準越來越高,但電影內在質量并沒有提高,甚至在倒退。
在紅色當道的國慶檔,金黃眩目的《麥田》并非一顆應景的票房炸彈,上映半個月還在向“一千萬”門檻沖刺,和田壯壯的《狼災記》頗有些并肩作戰的味道。不過,雖然票房不出眾,《麥田》卻以濃烈飽滿的影像風格、強調戲劇化和厚重感的氣質,做出了“文藝大片”的味道,在2009年的銀幕上獨樹一幟。何平22年間只拍了6部電影,他強調每部作品必須“用自己喜歡的方式拍攝,還要有創造性”。對何平而言,《麥田》是個人風格的延續和突破,也承載了他6年的權衡和思考。
《綜藝》:你在《天地英雄》之后6年才推出《麥田》,這期間中國電影市場變化很大,你如何看待這種變化?
何平:總的來說,我還是生活在自己對電影的想象之中。這些年也看到了一些年輕導演的作品,有一部分很具時代意義,也有很多爛片。中國電影的市場比6年前好了很多,影片的外在包裝技能和水準越來越高,但這更多的是科技發展和經濟飛躍的結果,電影內在質量并沒有提高,甚至在倒退。我所說的內在質量是指影片商業屬性以外的東西,就是說影片內容對現實的批判性越來越少、越來越差。而藝術作品的現代意義就是要具備強烈的批判性,如果這一點沒有了,那電影作為文化的意義也就所剩無幾。
《綜藝》:《麥田》的批判性在哪里?你曾表示過“希望作品里思想的成分越來越小”。
何平:這個應該讓大家自己去感受。“真實背后的殘酷”這句話,就是對影片故事中的現實的概括。思想是流動的,不應被固化。電影要帶給觀眾的應是對事件和人物真實、風格化的表達,在銀幕呈現的目的,也是讓觀眾的思想流動起來,而不是作者對思想的說教或者炫耀。
《綜藝》:18年前《雙旗鎮刀客》的大寫意風格樹立了你鮮明的個人標志,你覺得《麥田》有沒有做到延續和突破?
何平:《麥田》中的寫意部分是我影片一貫風格的延續,與我之前的幾部作品相比較,《麥田》更加極端了。視覺元素的構成,使影片含義更具內在力量,色彩及鏡頭的設計使影片的隱喻內涵表面化了許多,我覺得這是一個進步。敘述方式更自由,給歷史題材賦予了現代感,這些嘗試都遠遠超過我從前的作品。運用布萊希特式的間離效果方便觀眾對故事的讀解,同時還獲得了對情節發展的期待感。《麥田》這個故事將答案最開始就交給了觀眾,懸念不是事件本身,而是在獲得答案之后。一般的傳統敘事思維正與此相反,這是《麥田》最大的敘述特點。盡管這樣的實驗有很大風險,但是總要有點創造性。
《綜藝》:很多人都說從《麥田》中看到了黑澤明的影子,認為這部作品在向黑澤明致敬。
何平:最初構思和拍攝《麥田》時,我并沒有想到這一點。其實就影片的風格而言,我相信所有的電影創作者或制作者,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前輩電影人優秀經驗的影響,我也不可能例外。其實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經驗能否幫助創作者轉達出真實的意圖,同時又要讓觀眾從中得到順利的解讀。我相信《麥田》在這一點上是做到了,并使風格化得到了延續和發展。
《綜藝》:《麥田》的表演非常戲劇化,你是否擔心過觀眾的適應力?
何平:也許會有一部分觀眾感到不適應,但我覺得大部分觀眾很習慣好萊塢式的電影,這是電影審美經驗多年訓練的結果。用傳統方式的好處是,對創作者來說更容易做到投其所好,但缺點是使電影中的創造性越來越少,這是個矛盾。但是,不是所有的導演都在追求怎樣既讓觀眾喜歡,同時又可以表達更多的文化思考及美學的創造力。如果可以不替投資者負責,那就簡單了。就像歐洲的實驗電影和法國的作家電影那樣,但這在今天似乎不可能。
《綜藝》:《麥田》作為一部文藝大片,你對它的票房表現如何評價?
何平:《麥田》是按商業流程運作的,現在的電影無論是什么類型都這樣操作。將藝術風格轉為市場價值靠一兩部影片是做不到的,但如果不做,那就什么機會也沒有。“雅俗共賞”其實最難做到,我試圖在此努力,當然必有得失。也許有人會說都什么年代了你還在聊這些,別人都在搶錢呢。我也想加入搶錢的隊伍,但我要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因為用投其所好的心態來拍電影,對我來講容易。做有創造性的工作很困難,卻更具挑戰性,這是我的興趣所在。
《綜藝》:你監制過很多影片,從這個角度你如何看待中國電影目前的市場環境?
何平:在《麥田》之前我監制了《可可西里》等一些作品,但監制這個職位在中國的受重視程度不夠,這本應該是一件很職業化的事情。說到整體環境,無論目前的環境有多好,我們仍然是發展中國家的電影制作、發展中國家的電影市場、發展中國家的回收渠道,這個行業的法制建設還離成熟的市場相去甚遠。法律法規仍有待完善,執法力度仍待加強。而電影工作者在這一點上是力不從心、力不能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