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說黑就黑了。一個哈欠沒打完的工夫。
天黑了干嘛。睡呀。
根鎖封上爐子,緊緊棉襖,出去關上雞窩,擋好豬圈。掃掃尿罐子上的雪,手指勾著尿罐子上的麻繩,把尿罐子提到炕前,一放。哈哈手,閂上了屋門。
春分跪在炕上,翹著一雙腳,塌塌著腰,伸褥子。鋪被子。身子沖前一探一探,屁股在根鎖的眼里便特別的夸張。像一個谷堆。趁小紅不注意,根鎖在上面捏了一下。小紅是他們七歲的女兒,上小學一年級。扎兩條小辮。褪去的門牙,還沒長出新的。一笑。豁豁著。春分的身子一抽,沖根鎖的手上打了一下:啪!
正脫棉褲的小紅問,啥響,娘?
春分說。一個蚊子。
根鎖嘿嘿著,蚊子,蚊子。坐在炕沿上脫棉鞋。先脫下左腳上的,沖地上一扔,咣嘰;再脫右腳上的,還是咣嘰。白天他到后山下兔子套去了,踩了一天的冰雪。
春分抽下棉褲,坐進被子中,把棉褲蓋在被子上。一個一個,解棉襖上的扣子。橡膠的,有點澀。
根鎖已鉆進被窩,翹起頭看看春分腳頭那邊躺好的小紅,順手一拽窗臺上的燈繩,喀地響了下,屋里,黑下來。
春分把蓋在被子上的棉襖拍打了拍打,摸黑哧溜鉆進被窩。
靜了。
根鎖長長得舒服地呼吸了一下。
春分長長得舒服地呼吸了一下。
然后,根鎖的手就探進春分的被子了,摸摸索索的,像個老鼠。
春分捏了捏根鎖探進的手。意思是等一霎霎,那頭的還沒睡哩。
根鎖的手就抽了。不過,不太情愿的樣子。
果然。剛過了沒三分鐘,又摸摸索索地伸過去了。
春分欠起身子。輕輕叫了幾聲,小紅,小紅。
那頭沒有回答。
就悄悄掀開被子,沖根鎖的被子里鉆。靠春分的這邊,被子早已撐開了一條縫隙。
一進被窩。兩雙手就急猴猴地互相在對方熱熱的身子上揉搓,嘴也互相捕捉著粘在一起,都憋得像喘不勻氣。
根鎖一翻身,上去了。
春分不由痙攣一下,然后就是一聲聲壓抑的呻喚。
此時。十字街口馮寡婦的小賣部里,三石、二狗、西安、東順正在用撲克牌玩升級賭博,一分五塊錢。
他們都在外頭打工剛回來不幾天,兜里掙了些錢。
是上午在這里開始玩的。九點來鐘的工夫。除了誰偶爾穿過小賣部的后門,到馮寡婦院子中的茅房里去一趟,坐在這里再沒挪窩。
馮寡婦有時給他們每人面前的杯子里續(xù)續(xù)熱水。給爐子里添些炭。
一個鐘頭收三塊錢哩。
沒煙了馮寡婦從貨架上給他們拿,賬先記在那個臟乎乎的演草本上,玩完時,一塊算。
老臭子跺跺腳上的雪,拉開小賣部對著大街的門走進來。帽子耳朵卷卷著,耳朵上夾著根紙煙,也不吱聲,伸著手在旁邊的爐子上,翻過來覆過去地烤。看四個人出牌。
四個人也不看老臭子。精力都集中在牌上了。
馮寡婦聽到門響。以為有客人,歪著身子,扎煞著一雙洗衣服的濕手,站在院子里朝這邊瞅。
老臭子斜眼看到了院子里門口燈影中的馮寡婦。叫。二嫂。繞過四人,上回你賣的那個味道美牌子的火腿腸最近怎么沒了?說著,進了后院。
馮寡婦說,路不好走,這幾天沒去進。
那啥時進?
雪化化著吧。
一問一答著。進了馮寡婦的屋。
還沒等及到屋當央,從后面,老臭子一下就將馮寡婦抱住了,下巴抵在馮寡婦的后腦勺上,死緊。
不由分說,便把馮寡婦推到炕前,三把兩把地,拽下被擠壓著趴在炕沿上的馮寡婦的褲帶,退下馮寡婦的棉褲。
馮寡婦扎煞著一雙濕手。在老臭子從后面有力的聳動中。扭著頭朝小賣部那邊瞅,說,他們可都在打牌呢。
不管。
看到就了不得了。
屁。
馮寡婦忍不住呻喚起來。
老臭子就邊運動,邊著急地一只手摁著馮寡婦的腰。一只手夠夠著,捂馮寡婦的嘴。扭頭,沖小賣部那邊瞅。
那邊的電燈下,賭得正酣。
老臭子抖了抖。感到馮寡婦的收縮。
結束了。很滿足。
老臭子提上棉褲,一下一下,系腰帶。拿下耳朵上的紙煙,點上。
馮寡婦轉過身來,坐在炕沿上,用手理散亂的頭發(fā)。看著老臭子。到西莊相的親咋樣了?
捎過話來。嫌家里就我和我爹爺兩個,說將來生個孩子,沒有婆婆給看。
推辭。
就是。
說死不行啦?
也沒,吊拉著。
要不,再讓媒人去跑一跑,都三十的人了,你爹身體又不太好。
老臭子狠吸幾口煙。人家沒松口,咱又能咋著?
唉!
過了冬我打算也跟三石、二狗他們?nèi)サV上挖煤了。
那些私人的炭窯,險著哩。
掙上些票子,才能硬實。哼!到那會兒,不信西莊那邊就不把眼睛紅得像猴子腚樣的。說著,從棉襖袖子里抽出一張縐縐巴巴的二十元的票子。
馮寡婦看著,這次,要不,就那啥,免了吧。上回,你一下子就給了五十呢。
老臭子把票子朝馮寡婦的面前一遞,一碼是一碼。
根鎖下到屋地上,朝尿罐子里嘩啦嘩啦地灑了泡尿,哆嗦著鉆進被窩。
春分重又枕在根鎖的胳膊上,兩人仰躺著。
東鄰來福家傳來一陣陣鬧洞房的聲音。
就隔一條土墻,互相能看見對面的人頭。
來福今天剛結婚。
這個時候,那幫好鬧的后生,怎能饒得了來福和他的新娘子。
一堆人正把來福和他的新娘子簇擁在洞房當央。
一個后生提議,送花生吧。
送花生。大家響應。
有人把一個花生仁交給來福。
來福看著新娘子,將花生仁放到自己的舌尖上,小心翼翼地用舌頭托著。
鬧洞房的人齊喊,新娘子,接花生。新娘子,接花生。
新娘子羞澀地張開櫻桃小口,湊過去。來福將舌尖上托著花生仁的舌頭,輕輕地送到了新娘子的口中。
花生的味道怎么樣啊?有人問。
香不香啊?
嘻嘻。哈哈。
這個在新娘子的腰上捏一把,那個在新郎的頭上拍一下。
再換腰帶吧?有人又喊。
換!鬧洞房的人齊聲答。
來福、新娘子,立刻又被簇擁到了一起。
來福和新娘子便把各自的腰帶解下來,互相扎到了對方的腰上。
有人問新娘子,新郎的粗不粗啊?
新娘子臉如紅紙般地低著頭。粗。
立刻有人說,來福,聽到了沒有,新娘子說你的粗哩。
有人又問新娘子。你怎么知道來福的粗?
新娘子不回答。
有人代替,試了唄。
春分想起了新婚之夜,忙得一塌糊涂,卻一點都不得要領的根鎖,不禁偷偷樂了。
來福家那邊關門了。夜深了。鬧洞房的人散了。到村口老摳搜的飯館喝酒去了。那兒有狗肉。醬豬蹄子也不錯。
根鎖對春分說,那邊的來福和新娘子該那個了。
哪個?
弄唄!
春分羞澀地擰了根鎖一把,不動了。不過,她想像著洞房花燭夜的美妙,想像著,功夫不久,身子不由又慢慢地,慢慢地熱了。
這當兒,春分又想了。
可扳了扳根鎖的身子,沒動,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睡著了。
春分只好松了手,默了默,回到自己的被窩。但半天卻睡不著,眼睛就那么睜著,望著黑影模糊的房頂,一直。
根鎖打呼嚕了。一聲高一聲低,時不時還咬咬牙。聽著根鎖的呼嚕聲和咬牙聲,春分想,一覺醒來,就是第二天了,廚柜里有菜,簸籮里有饃,房檐下肉魚也由麻繩吊著,那么一大把的時光。是到桂蘭家打牌呢,還是找秀娟拉呱?
墻上掛鐘的鐘擺,一下一下地擺,嘀嗒,嘀嗒……
(責任編輯 何 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