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眩縮在辦公室的隔斷里,眼睛緊緊地盯著電腦熒屏。已經(jīng)很多天了,也沒有搜集到任何有用的證據(jù),她有些沮喪。如果裝在南至睿辦公室里的竊聽器和攝像頭被發(fā)現(xiàn),那么所做的一切將不僅僅是付之東流,還有可能被當成商業(yè)間諜抓起來。夏小眩每天都捏著一把汗。
驀地,熒屏上出現(xiàn)了南天集團財務(wù)總監(jiān)的身影。她的心為之一振。
南至睿把總監(jiān)叫了進去,那里的天花板上就藏著一顆她布置好的聽筒,而攝像頭就在中央空調(diào)的出氣口里。
賬目好好調(diào)整一下,那幾筆支出沒有發(fā)票,我叫人找一些補上。多少錢?700萬,好,我開1000萬的發(fā)票給你。竊聽器里傳來南至睿人盡皆知的湖南口音。夏小眩抑制住內(nèi)心的狂喜,心想。南至睿啊南至睿,不好意思了,過不了幾天,你這口流利的鳥語就要傳遍整個法庭了。
她把攝像刻在了光盤里,然后刪除了所有的資料。當天晚上,她就借加班的機會進入了南至睿的總裁室,撤下了所有的設(shè)備。
夏小眩沒有立即辭職,而是像真正的新人一樣,勘奮做事。低調(diào)做人,直到一周后,南至睿進了監(jiān)獄,她才滿懷“遺憾”地離開。
南至睿,今年本市十大年度經(jīng)濟人物,是可以呼風喚雨的風云人物。在地產(chǎn)界,他代表一個神話時代。盡管如此,這樣一個大人物,也只是栽在她手里的其中之一。
不錯,她不是商業(yè)間諜,而是私家偵探,她所有的行動只為了獲得買家想要的證據(jù)。
幾個月前,夏小眩剛從一家會計的崗位上下來。金融危機給生活帶來的沖擊立竿見影,那么多的企業(yè)風聲鶴唳,裁員聲聲聲入耳。夏小眩縱然是重點大學(xué)本科畢業(yè),也無法抵御大浪淘沙。
她和江越北結(jié)婚不久,房子是租的,經(jīng)濟拮據(jù),孩子都不敢要。江越北只是一家企業(yè)辦公室主任,薪金低得可憐。于是,就有了現(xiàn)在的工作。私家偵探,月薪3000。到了這步田地,這么高的工資,還有選擇么?夏小眩想都不想,就答應(yīng)了。
第一次行動,就輕松得手,然后一發(fā)不可收拾,夏小眩突然覺得自己就是為這樣的工作而生。當她拿著3000多的工資交到江越北手里,江越北狐疑地把她從頭望到腳,像看一個陌生人。
是的,那是比他工資多出兩三倍的現(xiàn)金,真實地拿在手上。夏小眩可是下崗的無業(yè)游民,即便是找到工作,能糊口就不錯了,怎么會有那么多的餞?她是個女人,女人的錢來得快說明什么?
女人變壞就有錢這句亙古不變的公理,江越北還是曉得的,他的臉色情不自禁就灰了下來。夏小眩急了,真的急了,她明白江越北的意思,可她不能說,那是老板的規(guī)定,是寫進用工合同的。
上班的第一天,老板就警告她,即使你丈夫也不能知道這個秘密。
夏小眩轉(zhuǎn)身去了廚房,她只能默默地去做飯。扭頭的瞬間,淚忍不住就下來了。她在心里說,江越北,如果你愛我,就請你相信我。
她依舊從不對江越北講自己去做什么,不管回家多晚,不管在外面接觸到了什么樣令人作嘔的人和事,她都守口如瓶。她能跟江越北說什么,說她在外面為窺探著別人的隱私用盡一詭計?
有一次,晚上回家,看見江越北一個人坐在電視前發(fā)呆,傻傻的樣子,夏小眩心忽然很疼很疼。然,他們得生活,家庭的負擔,她就得承受,不努力怎么付房租,怎么交水電費,怎么買菜,甚至將來怎么買房子?那是她和江越北共同的夢想啊。
9月的一天,夏小眩接到老板的電話,要調(diào)查一個叫何韻純的女人。她的女婿懷疑這個富有的寡婦有了戀情,如果真的再次結(jié)婚,她將來資產(chǎn)的歸宿就將打個問號。
夏小眩有時候想,靠出賣別人隱私活著,干的真是卑鄙的職業(yè)。
那是個月光如水的秋夜,她躲在對面樓頂,用望遠鏡偷窺對面的一個陽臺。夏小眩調(diào)整好鏡頭,耐心等待獵物出現(xiàn)。果然,不久,一個女人的影子出現(xiàn)在陽臺上。過了一會兒,男人出現(xiàn)了,女人將頭輕靠在男人的肩上,感覺很甜蜜。夏小眩飛快地按下快門。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比那對狗男女還要幸福,因為這張照片可以賣到8000元的高價。
驀地,夏小眩覺得那個男人特別熟悉。她眨了眨眼睛,努力看了看。她突然覺得有點冷,一股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寒氣走遍全身。是江越北。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有氣無力地把自己扔進沙發(fā)里,臉死死地埋在靠背,淚水像河水一樣縱橫。
有拿鑰匙開門進屋的聲音,江越北回來了。
夏小眩掙扎著爬起來,擠出笑容柔聲說,餓了吧,我弄點吃的給你。江越北說,不用了,我不餓。夏小眩堅持說,不,你一定餓了。她走進廚房,開始忙碌起來。
她做的菜鋪了滿滿一桌子。夏小眩已經(jīng)很久沒有認真做飯了,甚至都沒在家吃過幾次飯。江越北驚訝地看著她,然而他什么也沒說,拉著她坐下,他們甚至還喝了一點酒。
那份飯,他們吃了很長時間,可都沒有說一句話。
江越北從衛(wèi)生間沐浴出來時,夏小眩已經(jīng)等侯多時,她就在客廳緩緩地褪去身上的睡衣,豐滿的胴體登時煙波浩淼,搖曳多姿。
江越北正恍惚間,夏小眩像攀枝花一樣纏繞住7他。那個晚上,夏小眩宛若牡丹花開。姹紫嫣紅,瘋狂如抵死迷亂,讓江越北狠狠地陷進去,再陷進去。
她在心底痛苦地想,為什么,他為什么要和那個女人在一起,難道自己的身體還不如那個50來歲的老太婆?
她使勁咬著江越北的肩膀問,你愛我么?江越北使勁點點頭說,愛。
夏小眩淚流滿面。
第二天,江越北還沒醒來,夏小眩就已經(jīng)走了,她帶走了自己所有的東西。她愛江越北,很愛很愛,可她無法容忍心愛的男人背叛自己。
床頭柜上,她留下一份已經(jīng)簽字的離婚協(xié)議書。
夏小眩沒有給江越北丁點的機會,親眼看到的東西已經(jīng)不需要解釋,她甚至把自己的手機卡也退出來扔了。不錯,她自己也做過卑微的勾當,也很少有時間陪他,可這些都不足以成為江越北背叛的理由,愛情怎么可以這樣褻瀆?
終究離婚了。心不在了,留著冰涼的身體有什么意義?
夏小眩出了民政局的大門就辭職了。這份工作讓她連婚姻和愛情都一并失去,打死她也不愿意再干了。
她心甘情愿地做回了老本行,去了一家小企業(yè)做總賬。經(jīng)歷了那么多,終于整頓好心情,在初冬的時候,重新塑造自己,平淡而看不到陰影的白領(lǐng)。精致、優(yōu)雅,唇角一抹無懈可擊的淑女微笑。
只是夜闌人靜時,疼痛會敲擊受傷的心,因為愛情的淪喪,以為可以一生一世的地老天荒至死不渝。
又能怎么樣呢,拿著不高不低的收入,每天上班、喝茶,下班、逛街,生活得很有規(guī)律,直到再一次遇見江越北,他竟然開了一家精品女裝折扣店。
若不是今晚不用加班,若不去女人街閑逛,若不是看好7那件紫紅的韓裝套裙,若不是懇切地希望價格再低一點,服務(wù)生進去請示老板,怎么會宿命般遇見了他。這是夏小眩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她想這個時間他應(yīng)該陪在那個半老徐娘那里吧?!
江越北說,小眩,我一直在找你,你為什么就不給我機會解釋?夏小眩冷笑,我親眼看到的,難道還需要解釋?她留在電腦里的曖昧照片,江越北應(yīng)該看得到。
江越北無奈地大喊,小眩,如果你愛我,就應(yīng)該信任我!夏小眩氣急,咆哮著,你做出這么無恥的事情,還要人信任你?說完,轉(zhuǎn)身沖7出去。
記不清是怎么回去的,夏小眩躲在房間的角落里,不停地流淚,她真的真的很難受,她何曾不想和自己心愛的人恩愛到老,可無論她怎么努力地踮起腳尖,就是無法夠到幸福的稻草。
夏小眩喃喃地自語,江越北,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
即使有所心理準備,總部的老板出現(xiàn)在公司時,夏小眩還是心跳不已,是何韻純,那個五十來歲氣質(zhì)高雅的職業(yè)女性。
何韻純看了公司的報表,毫不掩飾對夏小眩的欣賞,她說,你做得很好。夏小眩淡定地說,謝謝。她深信這一次的優(yōu)雅亮相,已經(jīng)達到了驚鴻一瞥的效果。
旋即,夏小眩被調(diào)到了總部。半年后,就任總公司財務(wù)總監(jiān),躋身高級白領(lǐng)。從此,夏小眩得以參加公司所有重要會議,并參與決策,而何韻純在會上總是主動征詢且十分重視她的建議或意見。所有的人都看出,何韻純對她的器重。
只是。夏小眩弄不懂何韻純何以如此。
一日下班,江越北已經(jīng)等在公司門口,夏小眩錯身離去,江越北卻一路追了過來。一直到她的住處,被擋在7門外。
門外,江越北說,夏小眩,我買了房子,用你的名字,這是我當初娶你時給你的承諾。夏小眩倚在緊閉的門上,咬著嘴唇。在這場婚姻的戰(zhàn)役中,她已經(jīng)輸?shù)闷撞涣簦瑐慈牍撬琛=裉欤奖眳s還來兌現(xiàn)最初的諾言,這算什么?
臨走,江越北低沉地說,無論你怎么對我,我都會一直等你。聽著江越北離去的腳步聲,夏小眩還是不說話,眼淚卻溫濕一片,罷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周末,何韻純邀請夏小眩去她家,很出乎她的意料。那是她曾經(jīng)用高倍望遠鏡偷窺過的房間,這里的一切她都一見如故。
何韻純顯然很看重她這個客人,親自下廚房做菜。在家的時候,何韻純展現(xiàn)在夏小眩面前的與上班時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婆婆媽媽。她總是不停地說話,聊以前的經(jīng)歷、創(chuàng)業(yè)的艱難,甚至她的女兒、孫女。
夏小眩只是聽,認真聽,但她對這些不感興趣,她總覺得這不是她來這里的目的。
何韻純說,夏小眩,或許你會覺得我很嗲嗦,可你體會不到我的孤獨。在外人眼里,我是個成功的企業(yè)家,然而回到家,我只是個家庭主婦。可我在這個偌大的房子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夏小眩突然同情起眼前這個有些蒼老的女人。
何韻純告訴夏小眩,以前她的公司有個辦公室主任,值得信任,我經(jīng)常找他聊天,甚至請他到家里來說說話。有時我真的很累,太累了,只想借一個肩膀靠一下。也許就是簡單的靠一下,被人看到了,他離開了公司。我給7他10萬元作為補償,可他堅持打借條,如今他已經(jīng)掙了錢還我,并且為她的妻子在這個城市買了房子。
她頓了頓說,他很愛他的妻子,他叫江越北。夏小眩睜大了眼睛,驚呆了。
何韻純又說,夏小眩,我之所以對你說這些,就是因為我,你才對他有了誤會,但我只想讓你明白,江越北是個好人,一個值得信賴的好男人。
夏小眩聽了,眼淚撲騰撲騰往下落。做過職業(yè)偵探的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公司是何韻純的,她并非刻意進來,可潛意識里就是想要一個答案。
可這么一天,真的知道了答案,她和江越北卻都已經(jīng)錯過了很多。她想到江越北曾經(jīng)說過的那句話。愛我,就應(yīng)該相信我。她的心被狠狠剜了一下。
她們都是渴望幸福的孩子,只是拼命地奢求,卻忘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