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剛的發小浩東從廣州到北京來了。
老北京炸醬面館,羅翠翠穿著火紅的吊帶短裙高高地盤著髻子,白楊樹一樣青春挺拔地向著浩東伸出手:“我代表首都人民歡迎你的到來?!?/p>
不著痕跡的幽默著實讓浩東大笑了一陣,他眼光閃爍地盯一眼羅翠翠,轉身就擂了夏剛一拳:“哥哥,您拐賣來成年少士啊,在哪里找到這樣國色天香的嫂子啊,真是艷福不淺哪?!?/p>
夏剛憨笑著拉他坐下,一邊招呼上菜,一邊詢問起浩東的打算。羅翠翠施施然獨自坐在一側,作為一個資深美女,其實對于別人的驚艷她早已經習慣了??墒?,那是當年。結婚三年來,雖然羅翠翠努力保持著青春少女的姿態,可身邊人,統統把她當成了別人碗里的菜,鮮有誰向浩東這樣夸獎她了。
菜很快上齊了,夏剛將炸醬利索地倒進碗里,碼上菜鹵就饕餮大吃起來。羅翠翠笑著瞥他一眼,剛要去端炸醬,卻見浩東已經殷勤地將所有菜鹵炸醬攪拌均勻放到了她面前。羅翠翠心里莫名地一熱,結婚三年來,一直是她事無巨細地照顧夏剛,如今見了浩東的細心和體貼,她忽然就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嬌嬌的少女時光。
她對浩東理所當然地熱情起來。
那段時間。他們家簡直成了浩東的長期飯店。
他來北京創業,剛剛起步,萬事都沒有頭緒。外面。夏剛仗義地幫著他跑出跑進,回到家里,哥倆餐桌上一湊,你一口酒,我一口菜,回憶的都是兒時的甜蠻往事。羅翠翠里里外外地忙碌著,眼角不時掃過桌子上盛開的百合。每天浩東進門,都會將一束花送到她面前。這讓本來溫馨踏實的關系,格外披上了一層浪漫的外衣。
不僅送花。浩東還自動幫著羅翠翠洗碗。有段時間夏剛出差,浩東東跑西顛一天,到晚上提著包進門,見一桌子的佳肴,會止不住地贊嘆。
吃了飯,他總是搶著去洗碗,羅翠翠剛開始還和他爭,可那天無意中兩個人的手在洗碗池抓到一起,她的臉立即就紅成了一塊布。柔滑的洗碗液讓她本采滑潤的手愈發柔若無骨起來。浩東的手,遲遲沒有放下來,他看著她,眼光突然熱切起來。羅翠翠的臉愈發紅起來,就在這時,電話響了,她得了大赦似的跑出去,是夏剛。
他暫時還不能回來,所以,拜托羅翠翠不要怠慢了自己的兄弟。
羅翠翠好脾氣地答應著,放了電話,一抬頭,卻見浩東正定定地站在廚房門前看著自己。她撩一撩垂到腮邊的頭發,紅著臉嘟嚷道:是夏剛,要我好好照顧你。
浩東好像猛然醒過來,他笑著解下圍裙,眼神慌張地躲避著,那天,他沒在這里看電視,匆匆地就離開了。
之后幾天,他沒有再來吃晚飯。羅翠翠心里空空的,好像突然少了一點什么。又過了兩天,她一個人意興闌珊地回家,進門不久,浩東突然來了。
這次不僅抱了鮮花,還提了大大的蛋糕。羅翠翠27歲生日,夏剛拜托浩東給她祝壽。
浩東的浪漫讓羅翠翠有種說不出的心動。他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然后打開紅酒,燃起蠟燭,音箱中優美的薩克斯微風一樣輕拂過羅翠翠的心。燭影中她側著臉靜在那里,好像一朵水蓮花樣溫柔美麗。浩東的目光再次癡迷熱烈起來,他為她朗誦了葉芝的那首情詩《當你老了》,隔著窄窄的桌子,又低著頭緩緩吐出一句話:“我真羨慕夏剛的福氣?!?/p>
說罷,猛地抬起頭,一飲而盡杯中酒,落寞地燃起一支煙。羅翠翠頃刻間就覺得自己的心成了一只旋轉在水中的陀螺,左涌右蕩,到處都是驚濤駭浪的喧囂。她,勉強地立起身,去倒一杯茶,走到浩東身邊時,見他將頭深深埋在桌子上。整個人忽然中蠱一樣定在那里,做夢似的伸出手,輕輕攏住他的頭,浩東一下子攬住了她的腰。
優美的薩克斯依然水波樣蕩漾在房間內。羅翠翠和浩東,泥塑一樣泊在音樂的清水中,就像兩只糾纏攀附在一起的藤,帶著熱烈的渴望和遲疑,立在那里,有點欣喜,卻又滿是茫然。又像一場已經拉開帷幕的戲。鑼鼓已經響了,可接下采的劇目,卻還在未知中。
電話又響了。羅翠翠觸電一樣從浩東的胳膊里跳出來,而浩東。也受了驚嚇似的站起來,逡巡著訥訥地將剩菜端到廚房。再回來時,聽到的是羅翠翠有點夸張的撒嬌:“我很快樂,只是你不在身邊,有點不習慣呢。”
他默默地站了片刻。終于低著頭出門去了。
之后好久,他再也沒有來過。偶爾夏剛提起浩東。羅翠翠才曉得,他已經回廣州去了。
他連個招呼都沒和她打。地長然地躺在夏剛懷里,眼前又出現了那個晚上他的眼神。也許,這就是最好的告別方式吧。如果真的因為那些瞬間的怦然心動做了什么,或許,她們的良心。就都從此失去了安寧。
這世間的緣分就是這樣的千姿百態,有些愛因為花好月圓而完美。有些愛卻因為擦肩而過的隱忍和遺憾而永恒。無論怎樣的形態,對于一個女人來說,都是值得紀念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