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金融界風云人物(二)

寓意深遠的禮物

在那幢氣勢宏偉的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12樓貴賓室的陳列柜中，有一只紅木雕刻的山羊，它高昂的腦袋上兩支犄角特別長，尾巴卻很小，奮起跳躍的右蹄，踏在一只銅錢上，銅錢方孔的上下左右刻有“招財進寶”四個字。來賓們可能會將它視作一件普通的紀念品而投以一瞥，卻不知道，它是最有資格代表這部宏大敘事中浦東篇的“開篇”，象征率領眾多金融、經濟企業跨江拓荒創業的深情而雋永的期許。

那是1995年6月18日，這一天，是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從外灘跨過黃浦江，遷往浦東新址的喜慶日子。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新建的巍峨大樓，腳手架已經拆卸一凈，藍色圓穹頂下，兩幢淺赭色幕墻對稱的20余層銀都大廈——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大樓，沐浴著燦爛的陽光。門前，洋溢著一派節日的氣氛，市人大、市政府領導與人民銀行相關的單位，均派員前來祝賀。

就在儀式即將開始，上海市委常委、副市長、浦東新區黨工委書記趙啟正出現的那一刻，全場突然騷動起來。只見他懷里抱著一只渾身潔白的山羊，山羊的脖頸和肚腹上圍著紅綢，四蹄上套著花襪子，紅白相間，一下子抓住了所有眼球。與會者起先還不知何意，只覺得挺好玩的，但轉瞬間便領略奧妙而沸騰起來了。浦東新區管會主任胡煒接過山羊，鄭重地送到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行長毛應梁手里以后，趙啟正畫龍點睛地說明贈送這一特殊禮品的深刻含意——希望你們成為金融改革的領頭羊、浦東開發開放的領頭羊!

作為給跨越浦江的銀行賀禮，沒有比這只山羊更精彩、更確切的了。毛應梁接過這只活蹦亂跳的山羊，心情哪能不激動?他明白，趙啟正的良苦用心，分明是上海人民、中國人民對他們前期工作的肯定，也是對以他為代表的上海金融界殷殷期望

毛應梁與領頭羊

對毛應梁來說，前期工作確實應該從領頭羊這個意義上來肯定的。這位從“勤耕、好學、剛正、勇為”的精神聞名于世的義烏丘陵地帶走到大上海來的銀行家，最能理解中國改革開放這部“宏大敘事”需要不斷地創新，不斷地突破，而金融業特有的風險，其對國民經濟特有的舉足輕重的影響力，除創新與突破外，還需要嚴格與穩健。

創新、嚴格、穩健，就成了他的座右銘。在這六個字的基礎上，他利用中國工商銀行上海市分行這塊陣地，籌建了資金拆借市場;熱情支持下屬黃貴顯、胡瑞荃創立了中國第一只證券交易柜臺;在1989年外資不斷撤離的困難時刻，他接受時任上海廣播電視局龔學平局長的委托，克服一家一戶金融機構資金不足的困難，協同建設、中國、農業等兄弟銀行組建成銀團，為上海的標志性建筑東方明珠籌措資金……

1991年10月，他被任命為中央銀行——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行長，“領頭羊”的意義就更為直接和突出了。在他前任龔浩成當家的時候，作為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所在地的中山東路23號，就已經顯得太小了，趙啟正曾經向龔浩成建議跨江建造一幢大樓，把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搬過去，建立一個“浦江兩岸金融中心”。而黃浦區政府則另有打算，希望他們留在外灘，并愿意將惠羅公司房子調撥給他們。

于是，這件事情便擱了下來，不料一擱卻遇到了開發浦東的大好機會。浦東開發開放，對于國家，是一個大膽的決策;對于毛應梁個人，也是人生的重大機遇。

毛應梁對浦東開發的思考

1956年，毛應梁就來到了上海。多年在上海生活工作的經歷，讓他深知上海人對開發浦東的熱切期盼。但真正要跨越浦江全身心地投入，將要作出多大的犧牲啊!思想上的、觀念上的、生活上的阻力，無處不在。雖然只有一水之隔，可與浦西相比，卻有天壤之別:城市與鄉村的區別，現代物質文明上的巨大落差，需要良好的心理素質來承受，流行于上海市民口頭的“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便足以說明一切。1987年冬，因大霧鎖浦江，上班職工為了過江不遲到，在輪渡口釀成震驚全國的擠踏慘案，更是記憶猶新!

毛應梁橫下一條心:我是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行長，最應該理解中央“浦東開發、金融先行”的深刻含義，這副擔子既然落在我的身上，那就讓我們來帶這個頭吧!也就是說，把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的辦公大樓搬過江去!

這個主意一傳開，行內不同的意見即刻冒出來了!我們過江去，家搬不搬?不搬，上下班交通等生活上的許多不方便，怎么解決?那兒，可像鄉下一樣，一片荒涼啊!……

他力排眾議，堅持這一主張，不僅搬辦公機構，而且計劃在那兒造一幢銀行大樓。不是說要將那兒辟為國際金融中心嗎?這就是國際金融中心的第一幢辦公大樓!于是，將計劃立項上報總行，并很快獲得批準。

毛應梁的這一系列行動，對于上海金融機構，無疑都是色彩強烈的示范，然而，他仍然擔心力度不足:要形成一股金融先行的熱流，可不能等著這幢大廈撥地而起!經過殫精竭慮地思考以后，一系列鼓勵措施相繼出籠了——

一是對中資銀行，凡到浦東設立分行的，都可以提高規格，從支行提升為二級分行(行長為副局級)，可以以分行副行長過江兼任的形式工作。

二是對外資銀行，規定要在浦東注冊，已經在浦西注冊的，可以到浦東設立分行，將原浦西的營業機構改為支行，這實際上是給外資銀行增加了營業網點，同時，外匯買賣額度也可以放寬。

三是對過江落戶的中資銀行，盡可能鼓勵他們自我發展，自找出路，自我控制，防范風險。在當時，信貸計劃控制是比較緊的，現在對過江的銀行實行信貸傾斜，在比例管理上盡量從寬，將信貸額度的20%用于浦東，這對上海10個區縣而言，是有相當吸引力的;

四是鼓勵他們引進和運用國際通行的金融工具，多種渠道、多種方式籌措國內外資金，包括銀團貸款、買方信貸、專項貸款等等。

五是鼓勵非銀行金融機構進駐浦東，如證券公司、投資公司、保險公司等等。

這些措施的作用，立竿見影。1991年底，日本興業銀行、三和銀行，美國花旗銀行、美洲銀行，法國東方匯理銀行都搬過去了。外資的“老四行”，即匯豐銀行、渣打銀行、新加坡銀行和華僑銀行，也不甘落后，結果形成了中外資金融機構爭先恐后跨越黃浦江到浦東落戶的大趨勢，以致小陸家嘴地區的辦公樓一時成了緊俏貨。這股越江爭取地盤的熱流，極大地加速了浦東金融貿易區的建設速度。如今，上海金融中心終于初步形成了，當初，趙啟正代表浦東人民在內的全體上海市民贈送這份禮物的期望，正在一步步變為現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