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紅字》通過對女主人公海斯特·白蘭悲慘生活的描寫,再現了17世紀美國清教社會中婦女的處境,展現了女英雄海斯特在與命運的抗爭中流露的女性主義的光芒。
關鍵詞: 《紅字》清教 女權主義 抗爭
《紅字》是19世紀美國浪漫主義作家納撒尼爾·霍桑的長篇小說。小說以17世紀殖民地時代的美洲為題材,但揭露的卻是19世紀資本主義發展時代美國社會法典的殘酷、宗教的欺騙和道德的虛偽。小說通過對女英雄海斯特悲慘生活的描寫,再現了17世紀美國清教社會中婦女的處境。根據一些女權主義理論,作者的女權主義意識使他在《紅字》中塑造了一個反叛女性。在《紅字》中,霍桑將這種意識融入到了他描繪的女主人公海斯特的內心世界。霍桑通過揭示海斯特的社會邊緣地位,反映了在男權社會下的女性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本文擬以霍桑的生活背景和《紅字》中女主人公海斯特的命運為基礎,對其中表現出來的女權主義進行分析。
基督教(Christianality),產生于公元一世紀,是世界上影響最大,傳播范圍最廣的宗教。基督精神作為一種集體無意識已深深地扎根在信仰上帝的人們的心里,主導他們的價值觀和思維方式,成為他們的精神世界中不可獲缺的存在。美國19世紀杰出的浪漫主義小說家納薩尼爾·霍桑就把關注的領域集中到宗教這方深沉而寬廣的土地上。出生于清教世家的霍桑,自幼喪父隨寡母寄居在外公家,超驗主義對他的影響很深,再加上他很早就潛心研究新英格蘭的清教史,這些都成為其小說創作的主要源泉。但霍桑并不是一個“純正”的清教徒,對于清教自身與當時社會現實狀況的復雜性,他有著困惑和懷疑。作為霍桑的代表作,《紅字》最典型地體現了霍桑對待清教有著矛盾性這一特征。
一、原罪和救贖
故事背景是在17世紀清教統治下的新英格蘭,當時清教徒遠渡重洋來到美洲大陸,但“他們的政治哲學根本談不上民主,而且他們理想世俗政府是日爾瓦的加爾文體制。加爾文強調《圣經》就是法律,并傾向于重視《舊約》和其父權和貴族式的社會觀”。在《圣經·創世紀》中,亞當與夏娃的經歷,是一個從犯罪、墮落到贖罪并獲得拯救的典型,是一個自我救贖的過程。亞當和夏娃違背了上帝的意愿踏上了痛苦的贖罪之路。《圣經》指出在經歷了諸多磨難之后,通過贖回原罪,行善去惡,人們將會在死后重返伊甸園。救贖作為清教教義之一,有著很重要的價值意義。在這一方面,霍桑是認同這樣的清教教義的。在《紅字》中,體現在對人性罪惡的深入挖掘上,也體現在內心的懺悔與行為的過失獲得救贖的信仰原則上。在霍桑看來,通奸罪行本身是一方面,重要的是行為發生后個人對待罪惡的不同態度,以及在他們心靈上所產生的深刻影響。
故事的主人公海斯特·白蘭是一個堅定而具有神奇般個性的女性。由于和牧師丁梅斯代爾通奸,她受到清教教會的譴責,胸前被佩以紅字“A”作為懲罰并當眾受到辱罵和羞辱。紅字“A”針針扎進了海斯特·白蘭的心里,即使“把那個記號遮起來”也沒用,紅字“A”是罪與罰的證明,是一個女人惡的體現。為了獲得新生,海斯特·白蘭公開承認了自己的罪行,攜帶女兒珠兒在郊外的一間孤僻的茅屋里開始了“殉道”般漫長的救贖之路。在霍桑看來,海斯特·白蘭是有罪的,她犯了當時社會所不能容忍的通奸罪,但更關鍵的是她的欺騙罪,她和齊靈沃斯達成了一種交換,即齊靈沃斯不再問孩子的父親是誰,她也不向牧師暴露齊靈沃斯的真實身份。這樣的手段是值得懷疑的,“清教主義者認為,人擁有一種趨向于德性的自然傾向,不過,只有通過了某種‘訓練’,人們才有可能達到德性的完美。”海斯特·白蘭正是通過這種“訓練”努力用自己的善行彌補所犯下的罪,“最終凈化了她的靈魂”,“紅字也不再是受辱和犯罪的恥辱火印,而是激勵精神復活的標志和象征”。
《紅字》中丁梅斯代爾作為牧師,卻與海斯蘭·白蘭有了私情,這對于上帝的道德觀是一種背叛,更重要的是他沒有承認罪行的勇氣,他選擇了自我懲戒:抽打自己,絕食反省悔悟,私下在自己的胸口烙上“A”,“聲音里已經含有一種憂郁預示著頹廢的趨勢了”,再加上齊靈沃斯把一個丈夫忌妒時的憤怒全部發泄在丁梅斯代爾身上,丁梅斯代爾的精神和肉體都瀕于崩潰的邊緣,并終于走向刑臺,在榮譽的頂峰徹底坦白了自己,用最后一口氣展示了胸口上的紅字,倒在海斯特·白蘭的懷抱里,從此他也就從那個解不開的結中解脫了出來。霍桑想要表明為實現生命的意義的不朽是要付出相應的努力的,從而才能使無依的靈魂和有罪之身獲得精神上的安定和肉體上的愉悅。
海斯特的丈夫——齊靈沃斯,是一個由受害者變為罪人的人。就他與海斯特·白蘭的結合本身來說就是一種罪,因為這種婚姻是錯誤而不自然的。另外他的罪還表現在對丁梅斯代爾的復仇上,霍桑認為這是道德上的罪。他不停地周旋在妻子和妻子情人之間,為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去侵害他人的靈魂、傷害他人的情感。復仇的種子深深地埋進了他的心里。他外表沉靜溫和,內心卻有著深沉的惡毒。然而,齊靈沃斯的生存是有賴于丁梅斯代爾的,一旦牧師死去之后,他也失去了活著的意義,不到一年便萎縮地死去。罪惡深重的齊靈沃斯臨死前將一筆數目可觀的遺產留給了小珠兒,這一舉動無疑包含了一定程度的悔悟。同時霍桑也向讀者展示了一幅美好的圖景:人與人之間是需要寬恕的,有罪之身同樣可以凈化自己不潔的靈魂,這也是能獲得救贖的。
小說中這三個有罪之人分別以不同的方式為自己的靈魂找到了一條救贖之路。在宗教精神中,“人生的偶然、變遷和災難是塵世生活轉瞬即逝及不隨人意的本質之明證,他們教導我們把希望寄托在另一個世界里,告訴我們人的痛苦,錯誤的罪行都來自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迷戀,來自他們對肉體及其情欲、情感和需要的屈服,因而救贖就是讓人通過修行超脫和祈禱,逐漸地從時間之輪和肉體束縛中解脫出來,使人盡管仍然活在這軀體里,但他卻越來越多地生活在精神中”。霍桑以上帝的名義來解脫主人公所忍受的折磨與痛苦,同時也給予了他們新的生命周期的開始。
二、命運與反叛
清教在凈化人們靈魂的方面有著一定的積極作用:人人都是有罪的,通過救贖可以達到一種精神的超脫。但這畢竟是表層的。透過表層,我們清楚地看到霍桑對清教有著自己的矛盾和疑惑,這是由清教對人性壓制的消極因素所決定的。清教教會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但其自身有著巨大的缺陷:清教主義對外者極端迫害異己,對內則是以上帝的名義對人性進行壓制,主張禁欲主義。《紅字》表現更多的是清教社會中以道德律令的形式束縛人性的社會問題。殖民地時期的社會在嚴酷的教權統治下,宗教與法律幾乎等同,支配著人思想的不是個人的獨立判斷,而是教權。教權代替了人們的思考,代替了人們的判斷。清教徒力圖使社會宗教化,也許最初的動機是好的,但在具體實施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走向一種極端。當上帝的旨意成為某一部分權威的社會律令時,神性對人性的拯救就在人為操作中喪失了本應具有的意義。在《紅字》中,我們始終會感受到這種來自宗教壓力的陰郁之氣,也更直觀地看到霍桑對清教倫理道德的懷疑與不滿。
海斯特和齊靈沃斯在年齡、相貌和性格上都有很大差異,這預示著他們的婚姻不會有好的結局;海斯特·白蘭是不合理婚姻的犧牲品,她從未從陰沉畸形的齊靈沃斯那里得到過愛情。在齊靈沃斯近兩年音信全無的情況下,海斯特·白蘭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早已不在人世,開始與牧師丁梅斯代爾相愛也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卻被冠以通奸罪公開受審,成為罪惡深重的人,她的處境是很令作者同情的。然而“世俗的法律不是她心靈上的法律”,蔑視教規的海斯特·白蘭表現出頑強的反叛精神,大膽地面對來自于社會、教會的羞辱和迫害。當她從獄中邁步到觀眾面前時,人們驚奇地發現她不但沒有在“災難的云霧中黯然失色”,反而閃現出非常美麗的光。她的臉上現出高傲的微笑,她的目光是從容不迫的,她身上的服裝是十分華美的,就連那象征恥辱的紅字,都繡得異常的精美。當海斯特·白蘭站在刑臺上為通奸罪而接受懲罰時,霍桑寫道:“在這群清教徒中,假如有一個羅馬天主教徒,他看到了這個美麗的婦人,她那美麗如畫的服飾和神采,以及她懷中的嬰孩,自然地會想起圣母的形象。”當統治者的魔爪伸向她的女兒小珠兒時,海斯特·白蘭不顧一切地公開反抗,據理力爭,終于使母女沒有分離。作者給予了海斯特·白蘭純真、善良、勇敢的品性,正是對清教莫大的諷刺和對清教嚴酷不近人情的一面進行的抨擊。
丁梅斯代爾是“一個真正的僧侶,一個真正的宗教家,他的敬畏的情感發展得很高,而且養成一種心境,可以自然而然地沿著信仰的道路猛烈前進”的人,但他又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著自然賦予的七情六欲,對宗教的篤信與對世俗生活的追求,使他成為宗教禁欲主義的犧牲品。當與海斯特·白蘭的事情敗露后,他的思想陷入了復雜的矛盾之中,使精神與肉體越來越衰敗。霍桑塑造了丁梅斯代爾這一披著神圣外衣卻暗中破壞節律的僧侶形象,進一步對清教虛偽進行了嘲諷和批判。我們更清楚地看到,在清教社會中,人們把人類最真摯的感情當成最大的禁忌和罪孽,要去壓抑人性的欲求,道德修養越高的人就會漸漸具有越來越強的神性,而他所受的壓抑的扭曲也就越來越沉重。
齊靈沃斯是霍桑塑造的給予批判和鞭撻的人物。他沒有給海斯特·白蘭應有的幸福,葬送了海斯特·白蘭的青春。當海斯特·白蘭另有所愛的時候,他又一次斷送了她的幸福。為了發泄私憤,他竟變成了惡魔式的人物,以“一個最可信賴的朋友”的面目出現在丁姆斯代爾面前,“使對方把一切的恐怖,慚愧,痛苦,無效的悔恨,無法擺脫的內心譴責”都要對他和盤托出。齊靈沃斯長期對牧師進行的精神迫害,是極為險惡狡猾的復仇者。作者竭力描摹齊靈沃斯的丑陋與邪惡,而這樣的一個人在清教統治者看來卻是朋友,任其為所欲為。這就進一步揭示了清教的虛偽、殘酷的一面。
海斯特和丁梅斯代爾的女兒珠兒,霍桑把她比喻成“從一種茂盛的罪惡的熱情中,開出一朵可愛的的不朽的花”,“她的姿態蘊藏著一種無限變化的魅力”。年紀雖小,卻已清楚地認識到與自己相背的世界而練出的兇猛的力量,狠狠反抗人們對她們母女的蔑視與侮辱,在她身上有一種鮮活激蕩的生命的特質,其鮮亮的衣飾本身就是對當時社會的反叛。嚴苛的清教社會扼殺了她媽媽的青春,以她的性格,在這片陰郁的土地上也不會有幸福可言。小說的結尾處,作者給了珠兒一個幸福圓滿的歸宿,讓她在另一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這在霍桑所表達的情感上講,是有一種傾向性的,傾向于自由、美滿、有情感有追求的社會的。
三、結語
我們在閱讀和欣賞文學名著時,既不應苛求作家,又不應囿于他的局限。的確,霍桑本人有保守思想和神秘主義傾向,他的《紅字》也并非革命的教科書。但如果我們讀了這部作品后,能夠看到舊制度的黑暗,并喚起變革社會的理想,愿意為更美好的人類命運去奮爭,它就有其積極意義。誠如作者在與全書開篇遙相呼應的結尾所寫:“這傳說實在陰慘,只有一點比陰影還要幽暗的永恒的光斑稍稍給人一點寬慰:‘一片墨黑的土地,一個血紅的A字。’”霍桑作品的一大長處是引人深思、發人聯想;讓我們就從這一“永恒的光斑”和“血紅的A字”出發,去浮想聯翩吧,“A”字又何嘗不可以代表“前進”(Advance)呢。
在霍桑的筆下,海斯特是一位既有女性特有的天性和氣質,又有獨立的人格和思想,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形象。她與腐朽的清教統治進行頑強的抗爭,大膽追求自己的幸福,表現出令人贊嘆的勇敢和堅強。她通過自己不懈的斗爭,更贏得了經濟上、思想上和肉體上的自由,成為眾多女性的典范。她的反抗人生給廣大女性,尤其是不幸女性以很多啟示。她告訴女性應該如何在逆境中求得生存,如何贏得自身應該享有的平等和自由的權利,實現人的自我價值。
參考文獻:
[1]付少華.惡與善的選擇——宗教對海斯特·白蘭與潘金蓮的人生結局的影響[J].福州大學學報(哲社版),2003.3,(3).
[2][英]加德納(Gardner.H.)著.沈弘,江先春譯.宗教與文學[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2.
[3]Hawthorne,Nathanial.The Scarlet Letter.Beijing:The Commercial Press,1996.
[4]陳冠商選編.霍桑短篇小說[M].山東人民出版社,1980.9.
[5]《圣經》中英對照(和合本·新修訂標準版)[J].中國基督教協會,2001.
[6]朱立.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7]宗白華.西方美學名著譯稿[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