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字解讀

摘 要： “妻”字甲骨文作● ，或寫作● ，從甲骨文字形看，“妻”字像女人總頭發之形?！?像女人的長頭發，頭發向上，● 像人的手，字形表示女性的成人之禮。“妻”字正是用女子總頭發之形這個具體的成年禮俗來表示男性配偶這個抽象意義的。

關鍵詞： 妻 字形義 文化禮俗

《說文·女部》：“● 婦與夫齊者也。從女，從● ，從又。又，持事，妻職也?！毙煦C補：● 者進也。齊之義也。［1］（p259）《漢語大字典》卷二：“妻子，舊指男子的嫡配。”《詩·幽風·伐柯》：“取妻如何，匪媒不得。”［２］（p1036）《漢語大詞典》卷四：“‘妻’為男性的配偶，且為嫡配?！薄对姟R風·南山》：“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睗h班固《白虎通嫁娶》：“妻者，齊也，與夫齊體?！保郏常荩╬318）

“妻”的釋義表明，妻字的特點有三：（一）妻是聘娶的?！抖Y記·內則》曰：聘則為妻。［４］（p559）（二）妻作為夫的配偶，地位與夫齊同?！队衿づ俊罚骸捌?，婦，與己齊者也?！薄对姟ば⊙拧な轮弧罚骸柏W妻煽方處，鄭玄箋：敵夫曰妻，孔穎達疏：妻之為齊，齊于夫也，雖天子之尊，其妻亦與夫敵也?！保郏矗荩╬559—566）說明妻與夫地位齊同，不受其他因素的限制。（三）妻的地位高于妾。即妻是男性的嫡配。

從“妻”字的構形來看，“妻”甲骨文作● ，或寫作● ，金文作● ，金文中● 字已經合并入● 字。從甲骨文和金文的字形看，“妻”字都像女人總頭發之形。● 像女人的長頭發，頭發向上，● 像人的手。葉玉森認為：“‘妻’字契文作● 、● 、● ，霋之偏旁● ，從女首戴發。從又或二又，蓋手總女發，即妻之初誼，總發者，使成髻施笄也。楊鼎叔● ●之偏旁作● 或● 。石鼓郪之偏旁作● ，上從● 。疑即像古笄形。笄之初文當作幵。髻上飾耳。其數為三。幵像厥形，舉二以概三。直插于髻?！保郏担荩╬760）

用女子總發的甲骨文字形表示“妻”的涵義與古代的成年禮俗與婚姻風俗有關。古代女子頭發施笄是成年的象征。古代貴族女子十五歲時所舉行的加笄儀式稱笄禮。笄即髻。儀式大體與冠禮相同，但較為簡單，主持者是女性家長，負責加笄的是女賓，行笄禮時，改變發式，把原來的垂發綰成一個髻，用一塊黑布把發髻包住，然后用笄固定發髻，女子行笄禮后被視為成人，可以許嫁。

古時男女的婚齡較現在早很多。據《中國古代禮俗辭典》，王肅《圣證論》：“前賢有言，大夫二十不敢不有室，女子十五不敢不有其家?！都艺Z》魯哀公問于孔子：“男子十六精通，女子十四而化，是則可以生民矣，聞《禮》男三十而有室，女子二十而有夫，豈不晚哉？”孔子曰：“夫禮言其極，亦不是過。男子二十而冠，為人文之端，女子十五許嫁，有適人之道于此以往，則自昏矣。然則三十之男，二十之女，中秋之月者，所謂言其極法耳?！笨鬃与m然贊成三十之男，二十之女成婚，但是在實際的風俗中，男女在行成年禮之后不久大多成婚。《國語·越語》：“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可見早婚現象其實很平常?！秲x禮·士昏禮》：“女子許嫁，笄而禮之，稱字。”由此可見，古代女子到了十五歲左右就舉行笄禮以為待嫁。［６］（p262—270）

舉行加笄儀式后的女子是成年女子，即可為妻，甲骨文的字形保存了這一禮俗的意義。“妻”字正是用女子總頭發之形這個具體的成年禮俗來表示表示男性配偶這個抽象的意義。成年儀式的莊重決定了嫁娶儀式的莊重，也決定了“妻”在夫家中與夫齊同的合法地位。

據《甲骨文簡明詞典》，在殷商時期，表示配偶關系的詞有“爽”、“母”、“妻”、“妾”、“妃”五個。除了“爽”、“母”、“妃”表示特定關系的配偶稱呼外，其中“妻”在卜辭中或用作配偶之義；“妾”為配偶義，不僅可用于先公先王的配偶，還可以用于子某的配偶，妾用作配偶義較廣泛。

在殷商時期，婚姻制度已經開始由群婚制向夫妻制轉變?！捌蕖?、“妾”作為配偶稱謂從來源看有很大的差別?！版奔坠俏淖鳌啊?”，“● ”、“● ”被認為是罪人的標志。商承祚認為：“古者從作男女沒入官為奴。男曰童，女曰妾。童和妾甲骨文皆從● 、● 者，罪人之冠與眾異也?！保郏担荩╬153）馬敘倫也認為：“古部落時代，以他部落之不服從者為有罪而征討之，滅其部落，以所獲之人為奴，以其為罪人?！保郏担荩╬153）可見，在詞匯系統里，“妾”最初是與“童”相對而言的詞，指有罪的女奴?！版笔怯凶锏呐膶７Q。在男權社會里，部落首領或奴隸主把比較優秀、美貌甚至本來出身高貴的女奴占為己有。這樣，有罪的女奴成了男性的配偶，“妾”就成了男性的配偶的稱謂。馬敘倫說：“女奴于給事之余，復供枕席之薦，于是即以給事之稱為匹偶之名矣?！保郏担荩╬761）《說文·言部》：“有罪女子給事之得接于君者，從● 從女。《春秋》云：女為人妾，妾不娉也?！保?］（p58）因為“妾”是虜獲而來的，所以即使是國君的配偶，地位也不高貴，這也是妻、妾有貴賤之分的根源。

男與女，童與妾，考與妣，父與母是成對出現的概念，從詞匯的系統性理論來看，夫與妻也是相輔相成的一對概念?，F代語義學表明，詞匯和詞義可以作為一個系統來研究。蔣紹愚（1989）認為：“德國語言學家特里爾（J．Trier）提出的語義場主要著眼于詞的聚合關系。他認為在同一個概念場（conceptuaIfield）上，覆蓋著一個詞匯場（1exicalfield）。詞匯場中的各個詞互相聯系，互相制約，每一個詞的意義只能根據和它相鄰近或相反的其他詞的意義而確定。詞匯場是隨著時代的不同而變化的，這不僅是因為有舊詞的消亡和新詞的產生，而且是因為一個詞意義的變化會影響到和它鄰近的詞，使這些詞之間的關系發生變化。”［８］（p19）

男女、父母是兩種客觀存在的兩種性別和兩種稱謂關系，所以這兩對詞的穩定性強，沿用至今；“妾”后來引申為表示男人的配偶，詞匯系統失去穩定性，“童”字也引申去表示別的意義?！胺颉弊旨坠俏淖鳌?，像人正立形?！墩f文·夫部》：“夫，● ，丈夫也。從大，一以像髻也。”［1］（p216）古時男子行冠禮也是男子一生當中的一件大事。男子行冠禮是成年的標志，成年的男子可以擔當家族的重任，可以娶親，所以行完成年禮的男子曰夫。《周禮·地官·小師徒》：“及四郊都鄙之夫家。”鄭玄注：“夫是丈夫，則男也?！保?］（p216）這里的夫指未婚成年男性。“妻”與“夫”的字形構造都與男女的成年禮有關，可見從造字之始它們就是一對概念。夫與妻表示男女結成配偶這樣一對特殊的男女關系，這種特殊的男女關系從夫妻制形成開始就一直存在至今，在一夫多妻制中，正室稱妻；在等級社會中，庶民稱妻；到了現在的一夫一妻制中，妻作為夫的配偶的地位更加堅定。

從“妻”的字形義考察來看，它是用具體的文化禮俗表達抽象的配偶義。隨著婚姻制度的發展，“妻”字也體現出了豐富的社會意義。

參考文獻：

［1］［漢］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漢語大字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字典.武漢：湖北辭書出版社，1986—1990.

［3］羅竹鳳等主編.漢語大詞典.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2.

［4］宗福邦等.故訓匯纂.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5］古文字詁林［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

［6］許嘉璐.中國古代禮俗辭典.中國友誼出版社，1991.

［7］趙誠.甲骨文簡明詞典［M］.北京：中華書局，1988.

［8］蔣紹愚.古漢語詞匯綱要.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