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文字源于圖畫,文字之所以能表達復雜抽象的信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文字既由形表音又由音表意,這就可以采用借音表意的辦法。文字一旦出現,就通過讀音與語言相結合,這是圖畫所無法做到的,這便是文字與圖畫的本質區別。
關鍵詞: 圖畫 語言 文字 界限
一、字之初,本為畫
圖畫記事在古時候是用來記事的一種重要方法。當用結繩、刻契等方法幫助記憶不能滿足需要時,人們便創造了畫畫的方法。圖畫不僅可以幫助記憶,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交流思想。例如:關于人的事就畫上個人形,記載打獵的收獲就畫上象、鹿、野牛等。魯迅在談到圖畫的記事作用時說:“畫在西班牙的亞勒泰米拉洞里的野牛,是有名的原始人的遺跡,許多藝術史家說,這正是‘為藝術的藝術’,因為原始人沒有19世紀的文藝家那么悠閑,他畫一只牛,是有緣故的,為的是關于野牛,或者是獵取野牛,禁咒野牛的事。”金庸的小說《鹿鼎記》里大字不識一個的韋小寶畫了一張圖給皇帝說明有人行刺時,就是畫一個“○”代表皇帝(小玄子,諧音為“小圓子”),再在上面畫一把刀。且不談小說內容的真實性與否,至少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圖畫的表情達意。
由于用圖畫表達想要說明的事物,傳遞所要表達的信息,使對方可以根據圖畫內容來理解所包含的意義,已近似文字所要起的作用,因此,后人把這種形式叫做圖畫文字,又因為它是用圖畫的形式,記錄下人類所要表達的話(語言),因此,后人又將這種形式稱為圖畫記事。
圖畫文字并不是真正的文字,它的個體圖形和符號不能和語言的詞語完全對應起來,圖形和符號的組合排列也不和相關的詞語在句子里的語法序位相一致。它記錄的語言只能是“近似值”,表達語意是“公約數”。但它表記性的功能,以事物的形象作為事物本身的代表的辦法,對真正文字的產生起了啟發、誘導的作用。人們一旦把特定的符號和圖形同一定的語詞穩定地結合起來,每個詞語就都獲得一種書寫形式,這些圖形、符號書寫的順序,按詞的語法序位作線性排列,便形成真正的文字。所以,在真正的文字產生之前,人類使用的圖畫文字是孕育真正文字的母體,是真文起源的源頭。
二、文字與圖畫的界限
就表面形式來看,原始文字與圖畫并沒有太大的區別。那么,怎樣的算是圖畫,怎樣的算是文字?即判斷文字和圖畫的界限是什么?
對于這個問題,有的學者這樣認為:“畫得太多,寫得太少,仍只能說是畫,而不是象形文字。”如果按這種原則來判斷,那么圖形復雜也即“畫”得多的就是圖畫,圖形簡單也即“寫”得多的就是文字。這種方法顯然并不科學,也是靠不住的。事實上,原始圖畫中也有些形體很簡易,而商周族徽文字中也有些形體很復雜,但前者是圖畫,而后者卻是文字。
文字是記錄語言的符號,而語言則是由音義相結合的詞構成的,所以,判斷文字或圖畫的標尺,就是看它是否用于記錄語言或可以構成語言的單詞。文字是一種視覺符號系統,文字符號的外部形狀自然而然會成為人們首先關注的目標,然而科學的發展告訴我們這樣的基本知識: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其根本的性質不是取決于外部的形狀,而是取決于其內部結構。一般來說,圖畫也是包含了某種意義的,只是圖畫的含義純粹通過它的藝術形象來表達,并不同語言一一對應,互相結合;至于文字,盡管它起初可能與圖畫很相似,但它的含義是通過讀音來表達的。當然,與圖畫相似的文字,它的形體具有重要的表意功能,然而,這種功能是間接的,即它先通過形體特征使人們能夠知道它的讀音和所代表的詞,然后轉化為語言(書面語言)表達意義。圖畫表達意義是直接的,文字表達意義是間接的,初看之下似乎文字表達意義不如圖畫方便,實際上,圖畫不僅比較繁雜,而且不可能準確無誤地表達復雜的信息。文字由于不必直接用形體傳達信息,因此,形體可以大大地簡化,向記號字的方向發展,而且它一旦與語言相結合,就可以表達比較復雜的信息,特別是可以表達比較抽象的信息,這是圖畫所無法實現的。
幾乎所有的文字學著作都指出,真正的文字起源于原始的圖畫,只是文字學家對這種“圖畫文字”性質的具體闡釋頗有不同。這里需要特別指出的是,許多文字學家都過于注意其圖形的簡單與復雜,也就是單純從“符號學”的角度觀察問題,于是得出結論說,形體相對簡單而筆畫相對固定的是圖畫文字,反之就是純粹的圖畫。事實上,用這種似是而非的標準是無法有效區分圖畫和文字的,這是因為我們在文字性質的判別實踐中很難把握“相對”的界限,還因為有的圖畫文字也并不比單純的圖畫簡單。
美國語言學家布龍菲爾德利用符號與人的心理和語言的關系來解釋從圖畫到文字的過渡。我們可以將他在名著《語言論》第17章的論述總結成這樣一句話:“一旦圖畫與語言形式之間出現了約定俗成的固定聯系時,它就完成了向文字的過渡。”即判斷一個或一串符號是圖畫還是文字,不應只看它的線條簡明與否,而應看它和語言形式之間有無固定聯系。這里的“語言形式”,可以是一個句子、一個詞組、一個詞、一個語法成分,也可以是一個音節或一個音位,例如納西東巴文的下列例子:
畫一個婦女形象,身上穿著裙子,手里拿著兩朵花,代表“女廚師身材標志,穿著一身漂亮衣服”這句話。
畫一個虎頭,代表“太古的時候”這個詞組。
畫一個胞衣,代表“污穢”這個詞。
畫一個崖羊頭,代表“完成、過去”這個語法成分。
畫一個口出聲音的圖形,代表e這個音素。
所謂“約定俗成的固定聯系”,實際上意味著所有看到這個符號的人都應作出同樣的心理或語言反應。試想,在公路邊有一個牌子,上面畫著一個箭頭“→”,在沒有看到更具體的說明文字的時候,你會怎樣理解它?讓你向右轉彎嗎?其實,牌子箭頭下的文字說明也許是“某某公司”“公共廁所”或者“當心,右邊是水溝”之類。很明顯,這個箭頭并沒有在“書寫者”和“閱讀者”之間形成共同的心理反應,所以它不是文字。另外,共同的言語反應是一個更為關鍵的問題。例如面對⊙和 這兩個符號,如果所有的漢族人都作出rì和yuè的語音反應,那么它就是文字;如果前者有人念rì,也有人念tàiyáng或者rìtou,后者有人念yuè,也有人念tài yīn或者yuèliàng,那么它們就是圖畫了。當然,嚴格地說,讀出的語音應該來自使用這種文字的語言集團,我們這里用現代的漢語拼音僅僅是為了敘述和理解的方便,并不是遠古造字時代人們的實際讀法,但無論怎樣我們都可以認定,從圖畫到文字的本質飛躍是以圖形和語言間的固定聯系為標志的。
文字之所以能表達復雜抽象的信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文字既由形表音又由音表意,這就可以采用借音表意的辦法。文字一旦出現,就通過讀音與語言相結合,這是圖畫所無法做到的,這便是文字與圖畫的本質區別。唐蘭先生說:“文字本于圖畫,最初的文字是可以讀出來的圖畫,但圖畫卻不一定能讀。”所謂“可以讀出來的圖畫”,也就是指那些表面上看像是圖畫,但本質上已是記錄語言的符號即文字了。
文字起源于圖畫,但圖畫不等于文字。記事圖畫的特點是:整幅的圖畫表示一定的意思,沒有固定的讀音,也不能分解為字。圖畫越畫越簡單、越線條化,當它能夠讀出來,代表語言里一定的詞的時候,這圖形就變為最初的文字了,從圖畫到文字是個“飛躍”。文字和圖畫的界限可以概括為以下三點:第一,圖畫的特點是“逼真”,而且這個人這么畫,那個人那么畫,兩個人畫牛,畫法各不一樣;文字線條簡單,寫法要求大體一致,為大家所公認。第二,圖畫沒有固定的讀音,不和有聲語言相聯系;文字是記錄語言、代表語言的,有固定的讀音。第三,記事圖畫的意義不確定,比如畫一頭野牛,是“獲得了一頭野牛”,“這里有野牛”,還是別的意思,其意義是不確定的;文字表示語言里的詞,意義是確定的。
綜上所述,圖畫與文字的界限實際上是很分明的,從符號學的角度而言,文字是以語言的形體,語言,以及語言和書面形體之間的約定關系這三者的同時并存為其本身的成立條件的,缺少其中任何一項,都不能構成文字。從系統論的角度來看,語音以中介作用成為語言與文字唯一的聯系紐帶,它們之間有著一一對應的固定聯系。從功能角度來說,任何文字必然具有兩項功能:表音和表意。表音為文字的直接功能,表意為文字的簡介功能。所以,任何圖畫,無論繁復簡單抽象具體,若不與語言中的詞形成固定聯系,就都只能是圖畫而不是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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