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海上“競爭弧”

編者按：盡管中印兩國沒有海上邊界，且目前各自戰略利益主要集中在西太平洋和印度洋，但長遠來看，雙方的安全利益均會超越亞洲，延伸到更遠的地區。印度國防分析研究所研究員古帕里特·庫拉納認為，在此大背景下，兩國海上力量將形成從西北太平洋延伸至阿拉伯海的所謂“印度－中國競爭弧”。本刊編譯庫拉納的這篇文章并不代表同意其觀點，也非證實其內容，僅供有興趣的讀者和專業工作者參考。

亞洲雙核

在全球權力重新分配的后冷戰時代，中國和印度的綜合實力不斷增強，國際影響力日益擴大，全球力量的天平隨之向亞洲轉移。不過，兩國間的全面競爭也開始不斷升溫。歷史遺留的邊界問題、亞洲領導權爭奪問題，以及潛在的海上利益沖突，都可能引發雙方關系緊張。未來幾年，北京與新德里如何處理兩國關系至關重要。

亞洲近代以來都是由海上力量主導的地區，中印兩國的合作與競爭也顯然離不開海洋。盡管兩國沒有海上邊界，而且目前各自戰略利益主要集中在西太平洋和印度洋，但長遠來看，隨著兩國實力的不斷增長，雙方的安全利益均會超越亞洲，延伸到更遠的地區。在此大背景下，兩國也必將對東南亞次大陸從西北太平洋延伸至阿拉伯海的所謂“印度一中國競爭弧”產生影響。不過，中印兩國間的競爭向來非常低調，無論是政治外交關系還是官方政策都是如此。不過，敏銳的觀察家還是能從中清楚地看到這一點。

東北印度洋

對于印度的最高安全利益——“生存”——而言，東北印度洋地位十分重要。對中國同樣如此，這里是其從西亞與非洲進口能源的重要海上通道。一旦中印發生沖突，中國的能源利益就很容易遭到重創，這也進一步限制了北京選擇武力實現其在西太平洋(如收復臺灣)的戰略意圖。不過，中國可能會通過在該地區實現駐軍來扭轉被動局面，并以此為戰略杠桿施壓新德里解決兩國重要糾紛，同時在爆發沖突時亦可實現其作戰意圖。

有報道稱，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中國向緬甸提供了許多軍事援助，在緬甸沿海地區和距印度安達曼群島僅18公里的可可群島建立了一些軍事設施。盡管沒有確鑿證據證實這些報道，但其可能性不容忽視。如果緬甸的武裝部隊繼續嚴重依賴中國的軍事援助，那么這里將對印度安全構成重大威脅。中國很可能會利用這些設施為其海軍艦隊補給燃料，或將這里作為前線基地。

印度自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以來對緬甸的政策轉變也獲得了成功。除獲得緬甸的友善保證外，緬印雙邊防務關系還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提升。最值得一提的是，緬甸海軍首次參加了在印度布萊爾港舉行的“米蘭2006”軍演，這是緬甸軍艦首次訪問國外海港。緬甸甚至邀請印度海軍官員參觀“可疑”地區。2008年4月，印度與緬甸簽署了卡拉丹河交通運輸協議，按照協議規定，印度將升級緬甸實兌港基礎設施。該協議還建議在緬甸達威建設一個深水港。盡管名義上是為了促進雙邊貿易與經濟發展，但實際上新德里意在借此監督中國在緬甸沿海的活動。不過迫于中國壓力，緬甸最終沒有允許印度作為實兌港唯一的運營者。

為了應對中國在東北印度洋地區的軍事存在，印度于2001年在布萊爾港成立了安達曼一尼科巴司令部(ANC)，引發北京對其能源運輸安全的憂慮。2002年，印度海空軍部隊在安達曼－尼科巴司令部的統一指揮下，與印度尼西亞海軍在位于印度大尼科巴島與印尼蘇門答臘島之間的6度通道進行了聯合海上巡邏演習。中國每天有大量運輸船只經過這里，很容易受到威脅。

2005年，印度又聯合泰國在安達曼海展開類似的巡邏行動。盡管印度稱其巡邏主要針對海上犯罪，但此舉顯然會壓制中國在該地區的活動。印度還將提升安達曼－尼科巴司令部的防衛能力，包括新建海軍基地、飛機設施、網絡化雷達站，甚至在從北部的納寇杜姆與東島到南方的英迪拉角中間的各個位置安裝水下傳感器。從印度角度來看，這是維持該海域良好秩序所必需的；但這顯然會使北京的擔憂進一步提高。安達曼一尼科巴司令部升級計劃實現后，印度還擬加強其與東南亞海上鄰國(印尼、泰國與緬甸)的海軍交流，提高軍事透明度，建立互信。這可能會進一步加劇中印之間的緊張關系。

馬六甲海峽

馬六甲海峽是印度洋與太平洋的“咽喉”要道，也是中國戰略能源供給鏈條最薄弱的環節。印度也是該海峽的使用者，但更重要的是，該海峽直接關系到印度的海上安全。因此，印度有必要掌握海軍艦艇(特別是中國海軍)從馬六甲海峽或其他海峽西進印度洋的情報。

馬六甲海峽主要由印尼、馬來西亞與新加坡的領海組成，這些國家會負責各自海域的安全。此外，印尼與馬來西亞等國反復重申對馬六甲海峽的主權，這使各個大國的軍事力量很難直接“擠”進馬六甲海峽。不過為爭奪對馬六甲海峽的影響力，中國與印度仍然以或明或暗的方式展開激烈競爭。

印度安達曼一尼科巴司令部的日益強大，為印度增加在馬六甲海峽的軍事存在提供了可能。2007年9月，印度參加了印度洋有史以來舉行的最大規模聯合軍演——“馬拉巴爾07-2”五國軍事演習。有觀察家稱，此次演習雖然名義上是“反海盜”，但演習地點逼近馬六甲海峽，針對中國意味明顯，是在向中國傳達一種信息，印度正在成為馬六甲海峽的守護人。在“馬拉巴爾07-2”演習舉行一個月前，上海合作組織剛剛舉行了高級別的“和平使命2007”軍事演習。這次演習有6500名士兵參加，中國稱軍演目的是為了應對“低強度”威脅。中印兩軍也努力向馬六甲海峽投射海軍力量。2002年4月，印度海軍在馬六甲海峽執行了一次護送美國高價值船舶的任務。僅僅一個月以后，中國戰艦就在這些海域進行了反海盜演習。

其他競爭手段更加隱蔽。中國與印度都通過政治渠道努力對馬六甲海峽沿岸國家施加影響。從戰略角度而言，這種影響是非常寶貴的。例如，這會使中國感到安心，認為一旦發生沖突，馬六甲沿海國家不會允許中國的敵人阻斷其戰略進口通道。從印度的角度來看，這樣的影響力可能會使這些國家與新德里合作，為其提供有關解放軍艦艇西進的情報。

中國傾向認為馬來西亞在馬六甲海峽沿岸三國中處于“駕駛員”位置，為此_直通過包括出售軍事硬件在內的各種手段交好吉隆坡。2005年9月，中國與馬來西亞簽署了一份國防諒解備忘錄一一這是其首次與東南亞國家簽署類似協議。有跡象表明，中國的努力已經獲得了成功。2003年，馬來西亞總理充分表現了親華態度，否認中國對東南亞國家具有軍事威脅。

印度也利用其海軍與馬六甲海峽國家展開了政治交流。印度還曾于2005年首次將“維拉特”號航母部署到馬六甲海峽，并在訪問新加坡與雅加達之外，帶著“善意”訪問了馬來西亞巴生港。印度洋海嘯發生后不久，印度海軍又組織了大規模災難救援行動。雖然中國并沒有參與到救援行動中，但并不甘落后，為災區提供了價值6000多萬美元的救援物資，成為對災區提供救援物資最多的國家。

南中國海

在油氣資源豐富的南中國海，中國同許多東南亞國家之間都存在著主權爭端。自本世紀初以來，中國一直努力為這些國家留下良好印象，并采取了一系列相應措施：2002年，中國和東盟簽署一份“非限制性”《南海各方行為宣言》；2005年，中國同越南及菲律賓，就聯合勘測爭論區域的油氣資源達成了共識。

盡管制訂了信心建立措施，但是軍事緊張卻一直持續。2007年11月，中國在西沙群島舉行軍事演習，招致越南強烈抗議。一個月后，印度也卷了進來。北京政府宣稱，越南授權印度國有石油天然氣公司(ONGc)的子公司——ONGCVidesh公司開采西沙群島附近127和128區塊的資源的行為是“違法的”。這意味著，盡管中越聯合開采協議允許越南勘探資源，但是其不能從印度尋求財政或科技援助。這不但表明了中國對印度的敵意，而且預示中國在同意與越南及菲律賓聯合勘探資源之后，不會進一步開展合作，即生產并分享這些資源。這可能會進一步加劇印度與東南亞的戰略融合。

近來，中國已經通過聯合演習及戰艦互訪，增強了其同印度洋沿海國家及主要強國之間的國防互動。無論如何，北京政府都不愿意讓位于西太平洋的東南亞沿海國家明顯感到軍事緊張。不過有觀察家認為，北京政府對東南亞國家的良好態度，可能只是一種策略的短期行為。顯然，中國海軍力量的組織“重心”正在朝南海艦隊轉移。近來，中國對海南三亞的海軍基地進行擴充也證明了這一點。而且，中國也在積極打造南海艦隊的遠征能力。中國的這一舉動，已經致使東南亞國家開始尋求同其他強國建立戰略關系。

印度一直以來都在穩定地向西太平洋進軍。2000年，印度和越南海軍在南中國海舉行了一場軍事演習。盡管這只是一次低水平演習，但仍具有里程碑意義——這是印度首度在南中國海舉行演習，說明印度的海上范圍正逐漸擴大。當然，這場演習招致了中方的抗議。2005年，新加坡和印度兩國海軍在南中國海舉行了代號為“SIMBEX”的軍事演習。2007年4-5月間，印度又參加了在西太平洋舉行的一系列演習。

對印度來說，南中國海是保證其貿易和能源進口安全的重要海域，但是對中國的意義要遠甚于此。那么，印度對南海有著怎樣的動機?2005年6月，“sIMBEx”軍事演習結束后，四川大學南亞與中國西部合作發展研究中心在成都舉行了一場能源安全討論會。會上，潘爭(音譯)上校將此次演習稱作是印度針對“中國結交印度在南亞的鄰國而進行的報復”。2008年8月12日，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大學博士、華裔專家尤吉(音譯)在接受采訪時曾表示：“從印度一直所采取的隱蔽立場到支持一些要求，多數分析家都能從中看到印度的‘東進’政策。”

從印度方面來看，實現南中國海“前沿存在”是該國國家安全事務中的當務之急，只有這樣才能從戰略到操作上做到“區域態勢感知”。更為重要的是，中國對印度洋的軍事戰略意圖很可能帶有敵意，因此，印度在南中國海的“軍事存在”可以成為鉗制中國的有效手段。印度的海上戰略也提到：“即使無法實現正式結盟，我們也能夠接觸我們的海上合作伙伴或友好國家開展合作，共同構建威懾力量。”

軍事外交雙軌制

識別中印海上戰略競爭的基礎并非什么難事，中國的海上行動明顯來自其在印度洋地區的戰略需要，即具備在未來十年向印度洋投射兵力的能力，因為鑒于中印在海洋領域內所潛在的競爭和對抗，中國希望能夠抵擋印度強大的海軍力量，甚至對抗與印度合作的美國。而在印度看來，制衡中國日益增長的實力至關重要，否則，印度作為區域強國的地位就會動搖，甚至可能進一步損害印度最高國家安全利益。

印度目前通過海軍擴大其海上政治影響力，顯示其戰略“足跡”已經擴大到整個亞洲地區。相反，中國仍在很大程度上限制其海軍同東南亞軍隊之間進行交流。這表明，中國仍保留利用軍隊來解決其海上爭端的權利。相反，中國正通過經濟、貿易等其他手段，來構建自己在本地區的政治影響力，這會為中國最終實現在臺灣問題上的戰略目的創造時間，同時為將來向南中國海投射兵力打好基礎，并最終將勢力范圍擴展至印度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