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有人把當今的世界說成是信息時代,但信息時代究竟是怎么回事,似乎誰都在說,誰又都不太能說清楚。
在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即將過去的時候,這樣的局面也許正在發生改觀。在常常使人不知從何說起的世界中,像《引爆點》、《長尾》、《人人都來了》這些暢銷書的問世和傳播正在幫助人們增進對這個世界的理解。
暢銷書常常名不副實,但也有例外。僅僅是這三本書的副標題,就可能讓人有所啟發:“小東西如何產生大影響”,“為何商業的未來是在更多中賣得較少”,以及“沒有組織的組織的力量”。
《引爆點》的作者馬爾科姆·格拉德威爾從病菌的流行研究當初小起眼的現象如何產生舉足輕重的影響,比如紐約地鐵的犯罪率在1990年代初期出人意料地大幅下降在相當程度上來自于一個簡單的行為:交通當局接受專家的意見堅決清除列車上的涂鴉,大大消解了因環境的混亂造成的犯罪傳染性。
《長尾》的作者克里斯·安德森提醒人們注意細分市場對傳統大眾市場的挑戰如何給更多人的生活帶來機會和價值,比如一本當初不為人矚目的登山探險之作因為將近十年后另外一本類似主題之書的流行而獲得新生,原因在于網上的口碑相傳。
而《人人都來了》的作者克萊·舍基向讀者描述那些看似沒有組織的組織卻在全球各地不可思議地組織起來,比如由無數使用者自發添加的維基百科——“維基”(wiki)來自夏威夷方言,意思就是“迅速”——迅速超越各種傳統的百科全書,使得知識的累積和傳播超越了一時一地的限制。
綜合起來,這三本書傳遞的一個共同主題是,在前所未有生長的信息網絡中,各行各業的人如何能夠更好地安身立命,而不至迷失在信息的洪流中。
換言之,這是一個在看起來渾沌的世界中辨明秩序的問題。心目中有了這世界的秩序,人生的旅途就有章可循。
這三本書之所以在很大程度上從眾多談論世界的言論中脫穎而Ⅲ。盡管可能有種種因素,但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它們的確在這個讓人常常不知所云的世界中勾勒出了一些比較清晰的圖景。
不僅如此,無論從書中的故事還是作者自己的經歷,他們其實都在深化一個可能超越時代的人生經驗,那就是,委身于一項專業并持久地做下去是生存的一大關鍵。
正是各行各業的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做出的貢獻,使得全球的社會空間長成如今的規模,反過來,人們在各自位置上對專業的推進也得益于這個生長的空間給予的營養。
格拉德威爾、安德森和舍基都是在他們所在領域進行長期研究的人他們在發表上述作品的時候都是至少將近40歲的中年人,之前的預備期可能從小時候——甚至是父母那一代——就開始了。
一萬小時深處的新生命
出生在英國的格拉德威爾也許是這三位中最常被世界輿論說起的,然而,人們可能大多停留在談論他的書,至于他的成長故事似乎卻還沒有多少人在意。
格拉德威爾的父親是加拿大滑鐵盧大學的數學教授,母親是在牙買加出生的研究婚姻和家庭的精神治療專家。因為父親的喜好,他們把家安在鄉下,家里沒有電視,卻養了幾只羊。夫妻倆都是長老會的成員,幾乎每個晚上都教格拉德威爾和他的兩個哥哥讀《圣經》以及各種文學作品,比如狄更斯的《雙城記》。
母親在格拉德威爾6歲的時就出版了一本叫做《褐臉龐,大主人》的書,講述了自己作為褐色人種的牙買加人如何面對種族、社會、婚姻以及信仰這些復雜而痛苦的問題,“大主人”是她小時候對上帝的稱呼。
格拉德威爾長大后回憶說,是母親以及這本書成為他從小立志寫作的榜樣。他在16歲時因一篇采訪上帝的文章而獲獎。在鄉村長大,也讓他愛好運動,他在中學是出色的中長跑選手。
21歲的格拉德威爾在1984年從多倫多大學三一學院的歷史學專業畢業,大學時,跟當時很多追隨社會主義的同學不同,他的宿舍墻上張貼的是里根的海報。
然而,他又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保守主義者,多年后他更像一個自由派。而從新聞專業的角度,后來在《美國觀察家》、《華盛頓郵報》和《紐約客》的同事都認為他也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記者。他的不同尋常之處是不太按照周圍現有的風氣寫報道,而是常常從他自己多年形成的觀察點包括自然科學和精神分析學的角度解讀人和社會。
從2000年出版的《引爆點:小東西如何產生大影響》、2005年《眨眼之問:不假思考的思考力》到2008年的《出類拔萃之輩:成功的故事》,格拉德威爾表現出的傾向顯然的確不是一位記者,更像一位科普兼勵志作家。用他自己的話說,“人們通常是經驗多但理論少。我的角色一直是給人提供將經驗組織起來的方式。”
更有意思的是,格拉德威爾這樣非常規意義的記者卻很可能是信息時代最亟需的傳媒人才之一(如“信息Information”這個詞的本義所指的:形成主意)。
因為在信息社會進一步深入更多人生活的年代,包括報紙、雜志、電視在內的傳統新聞媒體正遭遇空前的危機,每個人都可能通過網絡做起記者的工作,格拉德威爾式的記者卻不是很多人都能做到的。
在《出類拔萃之輩》中,格拉德威爾反復重申的一個因素是所謂“一萬小時規則”,他認為任何領域中成功的關鍵很大程度上在于,你是否在你所在的一項專門工作中有至少一萬小時的付出。
這樣的總結總是免不了過于簡單化的嫌疑。然而,通用的道理常常不是聳人聽聞的,真正可能聳人聽聞的是竟然有人真的這么去做。對于格拉德威爾,最有說服力的證據不是他提出了這樣的觀點,而是他自己真的這么去做了。
他認為在《華盛頓郵報》關注科學、商業和紐約的九年是他的一萬小時付出,而在這之后,他認為自己在1996年加入《紐約客》雜志是迄今為止最重要的飛躍,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在那一年6月3號的雜志上發表了題為“引爆點”的文章,更是由于這本雜志給予他寬廣的創作自由,格拉德威爾自己稱之為,“一旦你到了《紐約客》,各扇門就打開了。”
因此,除了個人的長期付出,格拉德威爾最為重視的有益于人生發展的因素是要有好的社會傳統。就像他自己的經歷顯示的,他從小在科學、信仰和文學上受到的熏陶給他在成人后看待社會增加了豐富的維度,好奇心和專心研究的能力不是新聞專業本身就足以提供的。
好的社會傳統也不是單個人可以形成的,格拉德威爾的故事不過是千百年來無數個人成長史中的一個,但因為跟他的同行安德森——《連線》雜志的主編還有與他同在紐約的舍基——紐約大學教授——都在近來的十年間增進了對信息社會的理解,他們的經歷的確值得一切關注如何在當今世界生活的人加以注意。
在他們看來,至少這世界是個有章可循的世界,如果你委身于你的專業越深入持久,這個世界的秩序通過你的委身所呈現出來的就很可能越清晰,也就越有利于人們了解世界的真相,并且可能幫助別人委身于他自己的位置。
再進一步說,通過他們還有構建信息社會各環節的人所做的工作,信息時代給人的印象不再僅僅是茫然一片不知所云,是既有廣度又有縱深的立體圖景,飄散在空中的信息總是能夠在具體的位置匯集起來,在時空的深處產生讓人驚喜的新生命。
這就像格拉德威爾的母親從牙買加的教會學校來到遙遠的英國,遇上未來的丈夫,他們又移民加拿大,孕育出這位不合常規的未來記者,而美國的媒體預備著這位多倫多大學畢業生的到來,所有這一切的合力通過這個人的長期鉆研深化了人們對世界的認識。
總之,這是一個極富秩序和意義的宇宙,了解它真相的有效方式不是隨著無數的信息飄來飄去,而是將所有可能相關的信息集中于一點,深入下去,在信息時代,可能在任何時代,每個人的生命都是這樣扎根成長的。
然而,與以往不同的是,信息時代的形成離不開互聯網在世界的延伸。今年是英國物理學者提摩太·約翰·伯納斯-李(Timothy John Berners-Lee)——一個至今都并非家喻戶曉的名字
2明萬維網20周年。
在1989年那個全球的多事之秋,互聯網是如何悄悄誕生的,在那個微不足道的點中怎樣長出如此影響人類的生命來,那是下一篇要學習的。